苏鸣鸾笑道:“我要是口气太大,这事儿恐怕是不成了的。”
祝缨道:“也不要太小嘛!终归还是要你自己能够立起来!”她认真地对苏鸣鸾说,“我在这里不知几年要回,你遇到的下一任县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南府如今无知府,也不知下任知府是何方神圣。”
苏鸣鸾认真地将她的话都记了下来,问道:“如果义父离开了,朝廷新派来的人无礼,我可以不理会他们吗?”
祝缨道:“你还可以上表告状,也可以打他一顿,还可以不再理会朝廷。”
苏鸣鸾的眼睛瞪大了一点:“不理会朝廷?”
“难道要我教你,朝廷派了恶人来欺负你了,你也得挨着?因为那是‘朝廷派来的’?”祝缨笑了,“怎么可能嘛。朝廷有本事,你自然会服,朝廷没本事,百姓揭竿而起的事过一阵儿就会来一遍呢。书都怎么读的?”
苏鸣鸾笑了起来:“义父还是那个义父,一点也没变。”
“变什么变?不过我呢还是想你不要远离朝廷,我希望你能走出去,看远一点。你既归顺了朝廷,就该有心参与这天下!小妹,你知道天下有多么大吗?”
苏鸣鸾不再矜持,她一如还在山下向祝缨请教时那样,不自觉地往祝缨身边凑,问道:“天下?”
祝缨道:“是啊,天下很大!我从京城到这里两千七百里。从寨子到县城,要走两天,从县城到京城,要走两个月,三十倍!”
苏鸣鸾一时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广博,不由心驰神往,过了一阵儿才叹息道:“我只有这一个寨子——”
“我什么都没有,”祝缨说,“我终会站在朝堂上议政。”
苏鸣鸾道:“咱们不一样,你是他们的人,我是……蛮夷?”说着,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祝缨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才说‘咱们’。敕封之后,你可以与朝廷谈论一些事了。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啦,你现在先将家里的事情料理干净吧!有些人不能留,有些人必须留。”
苏鸣鸾叹了口气:“我懂的,我有四个哥哥呢!太多了,动不了,不能动。只好杀掉像阿浑那样的人,让他们不要借我哥哥们的名义生事。”
祝缨道:“你明白就很好。”她也不要苏鸣鸾现在就感恩拜服,求着朝廷设县管辖。这事儿不现实,不提苏鸣鸾是什么样的人,单就这山地、这寨子,它就难管。语言不通、没有文字,就算现在苏鸣鸾想报户口,她都不能有一个比较准确的人口数。
再征税征役?这些人第二天就能拖家带口消失在更远的深山里。或者……跟官府再来干一架。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且苏鸣鸾也确实只有这么大的地盘,再往远了,人家也不跟她是一条心,不说天天打,每年至少得来那么两回。
不过这样也行,祝缨想:散有散的好处。
苏鸣鸾见祝缨也没有趁火打劫,也没有当她是傻子似的骗,颇为高兴:“就依义父!我这就写奏本!可惜我们的图也不很准。”
祝缨道:“天不早啦,你该与阿嫂商议葬礼的事情,再看好寨子。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关注家里的时候。奏本慢慢写。你去找阿嫂,我去找你哥哥们聊一聊。”
“好。”苏鸣鸾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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