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是个很能开解自己的人,否则这二十多年间的枉自忙碌奔波,早能够让她心生绝望了。
霍绫的目光停驻在了狄飞惊的脖颈上。
昨日夜里长剑划开的伤口,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与他白得近乎冷色调的肌肤形成了一种异常鲜明的对比。
她虽不能完全确定倘若狄飞惊没说出口,只是心中觉得对方该当领命受死的时候,能不能达成她的目的,却也由衷地对昨夜没一剑过去将人扎成了个哑巴感到庆幸。
更庆幸的自然是自己没有削了他的脑袋。
“狄大堂主。”霍绫的剑这会儿不在手上而在背上,所以她的手可以一只按着茶桌,让方才狄飞惊递给她的那杯茶没有分毫泼洒出去的迹象,而另一只手则按在了车厢内壁上,将这位低首神龙困在了车厢的一角。
狄飞惊却实在很难从她这张光风霁月之态的脸上读出登徒浪子的情绪。
她的眼睫不像是她的发丝一般是亮银色,倒有种沉郁的浓墨色,依稀映照在眼中。
也或许倒映在她眼睛里的并不是那鸦羽长睫,而是他的身影。
这种过分逼近的直视让狄飞惊恍惚觉得,她那一句狄大堂主,竟然也是一句异常缱绻的称呼。
只是她唇角的弧度冷得出奇,又让他仿佛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下。
狄飞惊只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夫人。
最能够随时随处见到他的人,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
也正是他将狄飞惊从一个马棚雇工的处境中挖掘出来,提拔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只不过就连雷损他都不曾告诉过,他曾经有个异常美好的幻梦。
“你想说什么?”分明是又一次受制于人的状态,狄飞惊依然足够冷静地问道。
“你觉得京城里的局势如何?”霍绫问道。
“权臣当道,时局飘摇。”狄飞惊回答道。
他眼见得对方在听到他这个回复的时候唇角往上抬了抬,总之要比先前的冷硬,多了几分说不好是满意还是柔软的情绪,又忽然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马车正好行到黄鹤楼外的那条街。
这两年黄鹤楼上倒是还有不少名士留下的风流文章。
但黄鹤楼下的街道却早已经是商贩聚集、叫卖兜售的场所,这昔人已辞黄鹤去的面目全非之态倒很是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