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今生已是无缘,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和挣扎竟再无半分意义。
他恨将他抛弃于襁褓之时的父母,恨了好多年,后来云乐舒告诉他,一个人的心很小,若是不把怨恨放下,如何腾出空间来装别人对他的爱呢,她那时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便乖憨地命令他,“师兄,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好多好多的爱,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他忽然自嘲起来,命运于他何其吝啬,总是在他以为拥有幸福的时候瞬间让他一无所有。
“师父......浈儿知道该怎么做。”
他慢慢看向身边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子,嘴边的笑极苦涩,原来预想中的两相情浓,和如琴瑟是空欢喜一场。
可惜了,他原本是真的愿意豁出一切去的。
云乐舒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云浈周身的光芒忽然晦暗了下来。
罗不悔见云浈脸上逐渐失了血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无力地扶着石桌,心疼得几乎麻木。
他脑子里亦不由己地浮现出许多前尘旧事来,当年他正年轻,虽与云茭相知相爱,亦有了云浈,却依旧浪荡不羁,只喜漂泊,他爱云茭的恬淡淳朴,却不愿再退一步,学着用更委婉的方式去爱她、包容她、理解她。
他一身医术,志在行遍天下,悬壶济世,为了云茭在醉梦楼落脚,他日日站在远处,看着她登台献艺,看着她对别的男人巧笑倩兮,哪怕有了云浈,哪怕复了良籍,她还是甘愿在醉梦楼里倚门卖笑,可叹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况且,他怎能放任云浈在如此声色犬马之地长大?
他提出举家离开此地,哪怕他做个赤脚大夫也必将令她母子衣食无忧,可云茭早将醉梦楼当成自己的家......
留与去便似死结永远盘桓在他们中间,恁时青春气盛,二人各不相让,直到有一日他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孩儿不告而别......
云浈颤巍巍站了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自小便有青楼的零星记忆,师父只说是他虚梦一场,当他想起那些仿佛在梦中出现的画面,自称干娘的美丽女人围着他亲切地笑着,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嘴里唱着婉转的摇篮曲,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今疑团已释,一切尽可了了。
他不再看云乐舒,不看她那受伤的表情,不看她眼睛里那仿佛永远流不尽的眼泪,亦不敢迎上她渴望救赎的目光,他偷偷地问自己,如今是否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她不再是他甜蜜的羁绊了?
是啊,她不再是了。
云浈缓缓转身,踽踽独行,一步步远离这片悲哀和无望。
白衣上斑斑血迹在月光下显得目惊心,徒添几分悲怆,他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慢慢地被淹没在无边无垠的夜色里。
“浈儿。”罗不悔唤他,他却像听不见,头也不回。
云浈其实想笑,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反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