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锁声定后,赵河明与许颂年才对坐下来。
许颂年看着案上的御烛道:“点御烛了,陛下怕是要亲审你我二人。”
赵河明顺着许颂年的目光看去,“是要来内阁的值房亲鞫?为何不把这一堂,设在乾清宫。”
许颂年笑了一声,“乾清宫的地界,刑书您配跪,奴婢哪里配啊。”
说完,拍了拍底衣上的细灰,暖光照着他的脸颊,他虽已有年纪,但面上却不见沟壑,看起来仍是一副三十出头的模样。
赵河明道:“你我都已被关禁在此,就不必再说虚言。”
许颂年应了一声:“是。”抬头望向赵河明:“若是要把你我二人带上乾清宫对峙,那陛下,就已经握好了,二斩其一的刀了。”
赵河明不置可否。
许颂年却在他面前笑开来,“赵刑书也该是明白的吧,我们,落入了一很草率的局。”
天知道,赵河明多想听到这一句话。
是啊,何其草率。
可是,他又如何能要求,那个被他剐得只剩一条贱命的玉霖,可以还他一个精妙之局。
何况这个局虽然草率,却是一双软绳套,同时套住了他与许颂年的脖子。
那勉强仿出形神的“虎爪书”,不需多深的书道修养,也能看出是有人栽赃嫁祸他赵河明,他好像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这个软绳套里脱身,何况,玉霖还给备好了物证——御批纸。
然而他敢用这个证据脱身吗?
一旦他用了这个证据,就是逼皇帝处死整个司礼监。
且他掌刑名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证据的荒谬所在。
司礼监想要陷害刑部尚书指使刘氏孤女焚毁天机寺,又怎么可能自揭其身,用只有司礼监才能替皇帝取用的御批纸。
如今奉明帝把许颂年剥得干干净净地送到他面前,看似是给出了自己的立场,然而赵河明明白,他一旦以“御批纸”为证,逼杀许颂年,即无异于是逼奉明帝自断其臂。
当然这个局面 ,对于许颂年来讲也是一样的。
只有司礼监才能代奉明帝取用的御批纸,成了栽赃嫁祸刑部尚书的证据,此举之刻意,此证之勉强,他只要让杨照月和陈见云等人,跪在奉明帝面前真情实意地狠哭一场,就能把盗窃御批纸,设计陷害的罪名抛向内阁又或者科道两衙。
但他敢这样做吗?
他亦不敢。
盗窃御批纸,等同于矫诏,此案一开,就是逼奉明帝再度血洗梁京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