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四十九章
潮水渐涨,荻原研二被迫退到了地势较高的台阶围栏后，目不转睛望着黑暗中一道模糊的影子朝海里走去，消失在声声浪花中。那只在札幌市时计台买的闹钟也被带走了，李青桐解释说是给别人带的见面礼，因此特地买了防水款。
他虽然没追问,但也纳闷在海底能给谁送礼物,鲨鱼还是海龟？脑后束起的小揪揪分外有存在感，并不像散发着滚烫热感的暖宝宝，而是一层从头到脚将整个人包裹起来的贴身薄膜,不算有多暖呼呼，仅能够维持体温不流失。
北海道的夜幕才刚降临，荻原研二就在盼望着黎明到来了。快点回来吧，小青。
海水比她想象的要冷一些。
往前游了一段距离沉入海中后，李青桐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个。冰冷的、无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海水挤压着她的身体和肺部，似乎富有生命般要将陌生人驱逐出这片海域。
依靠着魔力，她不用呼吸也能在海底活动半小时以上，幸而她要找的东西并不需要花费那么长时间。
李青桐看不到前方蛰伏在海洋中的庞然大物，只是循着那块刻着“乌丸”两字墨玉的指引不断前进。可当抵达目的地，伸手抚上面前属于现代科技的坚硬金属时，她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
能在水下航行、潜水隐蔽，并创造提供让人类在海底生活空间的船只一一潜艇。
她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面，不过该怎么进入呢？李青桐扬唇，抬手指尖轻点眉间，仿佛在戳一戳沉睡了两个月的凤凰，是时候起床干活了。
海水被搅动着引起一处小漩涡，阵阵刺眼的白光亮起，瞬间惊走了一片在附近游荡的鱼群。等再度恢复平静，鱼群又失忆般缓缓接近时，那里漂浮着的已经不是原本的红眸美人了。
凤凰很想打个哈欠，但一张嘴海水就咕噜噜往里灌，只能皱眉闭紧嘴巴，咬住系了墨玉的红绳，顺着潜艇表面寻找能进入内部的地方，肩上披着那件五采彩斑斓的黑袍浮动着，像是一条有着长长尾鳍的鱼。绕了潜艇两圈，最终他是从一处鱼雷发射口进入的管舱，面对控制器乱按一通排出海水，卸掉舱门正式钻入潜艇内部。海水霎时从他身上、袍角蒸发得干燥，一滴水也没落在地面，凤凰食指勾住红绳甩了几圈那块墨玉，朱红的高马尾在走动间飘逸，半点都不遮掩、光明正大地漫步在潜艇的空间内，十足像个出门悠闲逛街的纨绔小少爷。中途也有穿着制服的人员发现他，不过即刻晃神晕倒在地，被凤凰随便找了个房间一脚踢进去。
一路走到潜艇最核心且隐蔽的某个房间，凤凰毫不客气地拧断门锁踹门而入，听到随之响起的警报后哼了一声，把那扇厚重的铁门重新粗暴地熔铸在墙壁上，随后大步走向室内中央用数个仪器笼罩着的玻璃舱。玻璃舱里被重重保护的东西很简单，是一块与他手里墨玉的大小形状、纹路文字都完全一致的白玉。但比起被李青桐身体养得十分滋润的墨玉，这块浸泡在不知名透明液体中的白玉光泽十分灰暗，和普通的石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差了。
凤凰一拳打碎玻璃舱和滴滴作响的仪器，取出白玉后甩干液体，有点嫌弃地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他舔了舔唇，感应到聚集在门外的数人，挑眉一笑，直接给房间天花板开了个洞，来到了上面一处房间的床底下。
由于不耐烦爬出床底，索性把人家整张床也烧了个精光。而躺在床上的老人扑通坠地。他原本身体怎样凤凰不清楚，但这会儿估计至少尾骨骨折吧，因为整个空间内清晰地回荡着那一声清脆的“咔擦”。凤凰耸耸肩，自顾自地找了张软椅坐下，靠在扶手上撑着脑袋一侧，翘着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那位衣着华丽的老人，宛如他才是这艘潜艇的主人。不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潜艇的确是他的所有物。啧，这软椅看着那么奢华，怎么还没艾利欧那张百年老椅舒服。对于这个孤身一人闯入他人地盘还能如此大摇大摆、毫不畏惧的华夏少年，乌丸莲耶则是惊恐大于震撼，毕竞世上有谁见过能凭空烧没一张床，连同他藏好自保的那些炸.弹枪.支都熔了个干净，化作连接地板的镣铐将他的双手双脚死死禁锢起来，动弹不得。
骨裂的剧痛折磨着他，让他连站起来对峙都很艰难，像一坨即将腐烂的肉那样靠在墙边，厉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凤凰如同听到了个笑话，嗤笑着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哈，我是谁？老子是你祖宗！”
说完他自己又觉得不对味，谁要当这种玩意儿的祖宗，这才不嫌麻烦地多加了两句，“喂，霸占别人东西的时间久了，就真以为那些原本就属于自己了么？″
这句话像一条细细的线，逐渐顺藤摸瓜勾起了某些遥远的记忆，令乌丸莲耶原本还算淡定的表情陡然变得惊悚，不由浑身战栗起来。凤凰把玩着几绺发丝，瞥了眼面前这位跟他比起来相当年轻的百岁老人，“嘿，原来你自己也还记得啊。”
乌丸这个姓氏在日本比较稀有，大概起源于镰仓幕府时代。不过小青调查了乌丸集团，乌丸莲耶在战后忽然获得了大量财富成为有名的富豪，他究竞是靠什么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没有人知道。
而这位据说在数年前就去世的老人貌似并不来自记载中乌丸家族的任何一条分支，这就显得更为可疑。
实际上在华夏，魏晋时期就有曾有贵族被赐姓乌丸，后来随着朝代更迭、国度迁移，这一脉也更改了姓氏，被称为乌丸王氏。乌丸王氏也是道士世家，与李家在唐宋时期都有姻亲关系。家族记载，南宋时有位乌丸王氏的小姐嫁到李家，带来了整整两船的嫁妆，只不过出海时遇上风暴，有一艘船便沉入海底下落不明。
船上的其他财物倒没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与幸存那块墨玉成对的白玉，这与李家的罗盘一样算是件法器，若是落到普通人手里，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凤凰才会在几百年前将墨玉交给当时的库洛里多，他受困于传承无法四处搜寻，只能拜托经常游历四方的好友代为留意。库洛里多也不负他所托，哪怕转世成为了艾利欧也记得这件事，上次和凤凰重逢时便提到在英国的拍卖行曾看到过与当年那位王小姐嫁妆单子上物品十分一致的拍品，调查到卖家很有可能会在日本。这才找了一圈，查到乌丸莲耶头上。
凤凰也不清楚这家伙是个什么心理，改姓成玉佩上雕刻的"乌丸”就能心安理得占据这些财物资源了吗？要是乌丸王氏的后人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要脸地蹭化家姓氏，大概都恶心坏了。
起身在房间里逛了逛，凤凰眼尖地认出两旁架子上摆着的东西都是什么来头，“曜，这个花瓶和香炉，唐代的吧？这玉镇纸也是唐的，这个盆还好，宋仿唐的……”
他每说一件就把那古董往怀里揣，不多时就把架子搬得干干净净，连不是王小姐嫁妆单子上的物品也一并收入囊中。反正就连这艘潜艇也是靠变卖他家里人嫁妆买的，四舍五入整个乌丸集团都是他李家的，全拿走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唔，到时候拿回去看看哪些能留，赚点零花钱给小青买糖吃。搬空收藏后，凤凰走到乌丸莲耶跟前，漫不经心地轻吹指尖沾到的灰尘，“难道你还真以为捡到别人丢失的东西就能成为什么天选之子？你估计是想从玉佩上提取出某些特殊物质，拿去给研究人员开发长生不老或返老还童的药物吧，倒也因此才能多活了那么几十年。”
他如白玉般的容貌眉心一点红，姿态桀骜骄纵，琥珀般的眸子流转，终于分给了面前的人一个眼神，缓缓露出了让对方胆寒的蔑笑。“放心，被你拿走的那些我们都会一一取回来，包括财运、权力……还有你的性命，"凤凰被对方不可置信的神情逗笑了，“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放心地出现在你眼前？”
他伸了个懒腰，麻溜儿下线换人，让小青来大快朵颐了。乌丸莲耶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身后羽翼大张抱住全身，旋即走出了个容貌与之有几分相似、气质清丽的中性美人，看服饰应该是个女生。被唤醒的李青桐眨眨眼，环顾四周，发现凤凰基本都搞定了，只留下最后交给她吞噬的死气。
面前这人周身缠绕的死气乌鸦模样相当怪异，鸟嘴又弯又长，双眼颓大空洞，像极了欧洲瘟疫肆虐时期鸟嘴医生的造型；纯黑羽毛中掺杂了些许白色，练含着法器的气息，显然被他从玉佩中提取的力量已经和死气交融在了一起。那些乌鸦数量仅有几十只，可每只的体型都有正常大小的百倍有余。这说明他早已活过了命定的寿数，只是靠着玉佩的力量苟活，也许收回力量后就会很快自然衰老而死。
但他的死却与无数人的命运息息相关，稍有改变便会影响这个世界。从影响力来看，明显比荻原警官还要高出一大截。李青桐探究地看着他，忽略掉耳边对方大呼小叫的声音，思索半响后放弃了。
他们就是来取回自家东西顺便吃个饭，其他事都跟她无关，难道每次吃饭前都要纠结这道菜是怎么制作的吗？
她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之前买的纪念品闹钟，轻轻放在乌丸莲耶身旁，似乎清晰地记录着对方的死亡时间。
握住老人干枯松弛的手腕皮肤，李青桐边吞噬死气，边低声道：“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