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所有和她亲近的朋友,他可谓信手拈来。车子抵达家门口,程楠脚下生风迅速上楼,推开顾知许的房间门,却看见里面没有人。
云姨说他最近很少回来,似乎是公司里的事很忙碌。程楠不禁发抖。
可不是么,忙着投资。
她打过去的电话他依然不接,她只好打给兰哥,但兰哥也不接,最后她打给了他常用的那位司机,这才获得了他的位置。程楠坐公司专梯直达三十二层,彼时,他们正在开会,程楠没管那么多,直接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的人个个穿着质地精良的西装,围着一张圆桌旁。顾知许坐在最中间的位置,闻声抬眼朝她怒瞪过来时,一张脸寒气逼人,锋利的浓眉狠狠皱起。
所有人都朝程楠看了过来,他们看上去年纪都比顾知许大很多,但顾知许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片刻后,顾知许厉声呵斥:“滚出去!”
程楠紧紧抓着门把手,一身上下因为紧张和怒气而不自主发抖。好在兰哥迅速起身,快步过来牵起程楠的手,强行把她拖开。会议室的门闭合,但是顾知许的声音还在她耳边荡。他工作状态非常恐怖,既严肃又凶狠,眉头一皱,就能给人压得喘不过气。“楠楠,吓到你了吧。”兰哥拍拍她的肩膀,“最近事情太多,他脾气不好。”程楠定定站在原地,“没事。”
兰哥回头望了几眼会议室,“楠楠,你先在办公室等等吧。开完会我来找你。”
程楠点头,“谢谢兰哥。”
程楠在顾知许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她从没来过他的办公室,这也是第一次来。宽敞通透的总裁办公室,正对门口,是一整片明净豪华的落地窗。从这里看去,窗外的一切都渺小而遥远,站在这里,权力和富贵都于紧握掌心。
他随口一句话,就可以让别人丢掉努力十多年的工作,可以扼杀一颗少年的心。
他想要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比如让人带走兔子,比如让萧苒父母失业,比如罚她跪在祠堂前跟菩萨认错一百遍……
她不是他的妹妹,更像是满足他那畸形控制欲的傀儡,一个不配拥有自己的思维和生命,只能听从他摆布的玩具。
程楠坐在地上,眼泪突然如断线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出来。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痛苦。
方明朗还躺在医院里。
他那张含笑的脸在她面前越发模糊,他那么温柔善良,一直到上周末给她做饭时,还在劝她和哥哥好好谈谈,他说亲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或许她对哥哥有所误解,可以试着看看他的内心。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遭受这样的后果呢?程楠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打开一看,是方明朗打来的。他到底年轻,比预期醒得早。
刚醒来,头昏眼花一身剧痛,得知程楠来过,便给她打电话了。程楠匆忙赶来医院,刚迈进病房见到他,一路上勉强干涸的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他脸上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脑袋上裹着厚厚纱布,病床抬高了一些,他靠在床上,右手固定的严严实实,挂在胸前。偏偏还是右手。
程楠抹着眼泪,站在床前哽咽问:“你,你还疼么?”方明朗努力笑了一下,扯着嘴角伤口,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声音沙哑说:“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但是……
“小伤而已。”
门外,方爸爸端着一只中号塑料盆走进来。他低着头,因为过去在工地打工受过伤,腰背有些佝偻。方明朗说:“爸,你歇会儿吧,我待会儿疼了自己叫护士。”方爸爸很沉默,点点头,往外头指了一下。他的视线路过程楠的脸,混浊衰老的一双眼睛,程楠慌忙低下了头。
病房门关上,程楠回头看向方明朗。
他发丝松散,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灰,伤痛几乎把他过去所有的神采都削去了。
方明朗伸出左手,轻轻拍她,“唉……楠楠,笑一笑吧。你看我命多大呀,车子都拉去大型垃圾回收场了,我还活着呢。”程楠擦着眼泪,说不出话。
方明朗望着她无奈的笑。
程楠抬起头,看见他又像往常一样,笑得眉眼弯弯。他眉骨下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贴着绷带,挡住些许泛红的眼尾。程楠感觉心脏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越是乐观开朗,她心里的愧疚越是浓烈沉重。她今天去他们医院,发现每个医生都对他评价极好,大家都很惋惜他突然被辞退。
那么热爱工作的一个人,她无法想象如果他得知这一切因她而起,会是什么反应。
他这个老好人,大概也只会安慰她,说没关系,说不关她的事……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无比难过。
程楠看向他的右手,“胳膊……”
方明朗也低头看了一眼,“他们跟我说了。”程楠怔住。
方明朗还是很温柔,“没事,不是大问题。我从小身体好,估计很快就能恢复。实在恢复不了,那我就不给人做手术了。哎,你不知道吧,其实做手术还挺累的……”
程楠眼泪再次翻滚。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转身飞速朝屋外跑,没跑出几步便撞到一个黑色身影,停在脚步望去,正是方明朗父的亲。
程楠定住脚步。
“哎一一”
沧桑年迈的老人先开口了。
程楠低头,“叔,叔叔……您好。”
方爸爸几步走上前关闭了病房门,抬抬手,示意程楠跟他走。程楠不敢违背,跟在他后面,满脑子乱糟糟的想着如何道歉时,他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
他开口了,苍老嘶哑的声音问:“妹子,你是他媳妇儿不?”程楠一愣,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