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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同穴(1 / 1)

第78章死同穴

周雅人最后关头一脚踏空,头晕神眩,好似天地颠覆,乾坤倒转。他束手束脚地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从头到脚磕磕碰碰,哪儿哪儿都撞得生疼。且听“轰”一声巨响砸落实地,震颤之余,他才终于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是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坐着,眩晕得厉害。

喜轿翻天覆地地从崖畔跌砸而下,被赶来的白冤掂扶了一把,及时拽住轿杠,拖拽着砸落在地。

继而"轰”一声巨响,轿杠震麻了她的手掌。白冤不动声色静候须臾,两步迈到喜轿前,抬手撩开轿帘。与此同时,凌厉无比的风刃自轿内杀出。

白冤闪身避让,眉心染上一抹戾气,转头看向轿内时,却蓦地愣住。只见一袭大红喜服的周雅人扶着轿壁,病气不散的面上带着几分肃杀,却在认清来者的瞬间立即收敛了。

“白冤?”

大红喜服驱散了周雅人脸上的病气,微妙地衬出几分血色来,恰如哪家姿容无双的新郎官,那张脸,竞是令新妇都要自惭形秽的容色。白冤被一声跌倒的动静拉回了神,杂草丛诡异地抖动了一下。周雅人敏锐侧耳:“谁?”

刚要扫一道风刃,被白冤开口拦住了:“轿夫。”周雅人甚至反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她口中所谓的轿夫正是封口村村民。

白冤盯着他这副新郎官的装束,很是觉得碍眼地讽道:“你穿成这副德行干什么,要拜堂?!”

她把终于找回来的丁郎中送至封口村,本打算交给周雅人和小丁瓜后,亲自去一趟县衙验梁桃花的尸,谁知她才离开一时半刻,村子里就出了幺蛾子。得亏村里暗藏了个心智尚存的知情者,小丁瓜看清二人,从一堆柴垛里蹿出来,一头扎进爷爷怀中大哭一场,然后抽抽噎噎道出了夜里发生的怪事--周雅人被一顶喜轿抬走了。

上一刻白冤才从丁郎中嘴里听到一件邪乎事儿:有一群人鬼不分的影子在雾里抬着顶轿子。因此吓得他和车夫东奔西突地失散了,丁郎中误打误撞被梁有义绑进了崖洞,那车夫去哪儿了?也像周雅人一样被那顶轿子抬走了么?按照正常逻辑,活人比死人要紧,于是白冤转而奔向乱葬岗,撞上一群闭着眼睛瞎溜达的"夜游神"。

小丁瓜不是说周雅人被这群半夜梦游的村民抬走了么,然而轿子呢?给他抬到哪去了?

荒山野岭的可不好盲目瞎找,于是白冤钦点了其中一位“夜游神”,让他再神鬼不知的重新游上一遭,将白冤领到了此地。而方才杂草丛中的异动,便是被白冤钦点过来带路的村民,他身不由己的脱离群众逆行后,突然睁眼″醒悟″,原地狠狠打了哆嗦,满脑子都是我在哪儿?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什么时候来的这?见鬼了的村民发现自己置身荒郊野岭,并且是一片坟圈子中,还未等他从惊惧中回过神,突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不明物体被利箭一样的凶器钉在了面前这棵树干上,待定睛一看,村民两眼一翻晕死当场。周雅人平白遭了白冤讽刺,从喜轿中探身而出:“小丁瓜昨日捡了个红布包裹的铜钱,乱葬岗有殇女招婿。”

结合此地盛行的冥婚风俗,村民动不动就要来乱葬岗扒坟起骨的行径,白冤来路上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你准备代他入赘乱葬岗?”当地村民认为,殇者阳寿未尽,未享人伦,是为阴阳不调,孤坟不利,定然会化作孤魂野鬼回来作祟。

周雅人道:“原本已经入了室……”

“入的恐怕不是阳室,而是阴宅吧。“白冤瞥其一眼,不冷不热道,“殇女招婿,不就是要与其同穴。”

人们不是总把"生同衾,死同穴"挂在嘴边,夫妻合棺而葬,情深意长都讲究个生死不离。

白冤一抬手,指了指远处。

周雅人转头“望"去,蓦地一愣,只见一名身着嫁衣的女子被一根木枝洞穿身体,牢牢钉死在树干上。

白冤皮笑肉不笑地示意他:“去看看,你的新娘。”周雅人”

白冤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朝着那处走去,树蔸子下还躺了个吓晕过去的村民。

自远望其实瞧不出什么名堂,待到近前倒能瞧出些许端倪,比如这么细细的一根小树杈子,怎么就能钉住一具身体,它挂得住吗?白冤再次示意他:“把盖头掀开看看。”

周雅人”

这话虽然听上去不太对劲,但正事要紧,周雅人不跟她计较,伸手扯盖头的时候听白冤阴阳怪气地说完:“看看你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周雅人顿了好半晌,在看清盖头下的真面目时,还是难掩讶异地脱口而出:………刍灵。”

刍灵乃茅草扎成的人马,用以殉葬。

草扎的人自然很轻,一根小树杈子吊得起。周雅人:“殉葬的刍灵居然在乱葬岗化成殇女作祟。”白冤道:“是被殇女的殃气所附。”

她方才赶到的时候,这茅草扎的刍灵正壁虎一样扒在喜轿前,带着喜轿往悬崖下坠,打算拉着里头的周雅人陪葬,哪怕他不愿意也没什么卵用,这本就是场强买强卖的招婿,把人整死了算完。

若不是白冤及时捞了喜轿一把,又钉散附着于刍灵的殃气,周雅人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谁谁谁的死鬼相公了。

“封口村就在乱葬岗十里地之外,我来时遇上了那群帮殇女接亲的村民,个个梦魇似的闭着眼睛在外游荡,也是被乱葬岗的殃气扑了。“这些村民并无自主意识,待第二天清醒过来,也不会记得自己半夜三更上坟圈子溜达过一圈,当然,树蔸子下晕过去的这位除外,白冤若有所思道,“他们既然能无知无觉地把你送到乱葬岗,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封口村失踪的那十几二十个村民,会不会也是被这殇女招了婿?”

周雅人怔住,因为白冤这个猜疑不无可能。白冤盯着这具披红挂彩的茅草人,不由想起马车车轮之中绞缠的几根茅草草茎,还有白日里那个耳聋的老人装着一竹篮茅草绳,篮子打翻之后,老人胆占战心惊地又跪又拜,难不成就是在让刍灵赎罪?那耳聋的老太婆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说,刍灵就是出自她手?白冤不得不把自己的猜疑告诉周雅人,又把找回丁郎中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这很难不让我怀疑,车夫和丁郎中半夜看到的那一群抬轿子的人,就是封口村村民把同村男丁抬入乱葬岗与殇女合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好怀疑梁有义为小花报仇,抓走了村里的这些男人。”一桩桩一件件理下来,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周雅人紧紧皱着眉头,如果真如白冤所料,这些失踪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你方才也算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白冤扫视此地的坟包,不知道是哪一座胆大包天的作祟:“知不知道是哪家殇女?拜堂了么?”“唔,说来惭愧。“主动送上门的周雅人不肯就范,于是与那位殇女打一架后不欢而散,至于是哪家闺秀,姓甚名谁,周雅人并不知晓。他大致将事发经过讲述一遍,并且凭直觉判断,“那姑娘似乎认得我,而且生前应该死于一场大火。”

白冤蓦地回头看向他,半晌未曾开口,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雅人心口位置印着个灰扑扑的手掌印:“心口怎的有个掌印?受伤了?”周雅人摁了摁心口位置,不算疼,只是稍稍有些窒闷,他不甚在意道:“还好,被殃气撞了一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也是他"一只脚踏入棺材"的时候,无论入室也好,入坟也罢,当他置身瓦舍时,好似挤进了一场生与死的罅隙中。白冤没听过这么抽象又模棱两可的形容:“什么意思?”“那里好像是一处生死出入之门户。”

白冤心头一突,被周雅人一句话戳中要害似的,脸色陡变。她被困太阴\道体不得而出,哪怕裂开一丝缝隙都恨不能钻出去,道体纳生入死,活死人的葬身之地。十二年前她有幸从生死罅隙中漏出去一缕神识,没搬来救兵,反倒又让太行道下了道禁制。

周雅人进过一次太阴\道体,所以他能感觉到,乱葬岗暗藏玄机。“你别告诉我,这鬼地方还有一个太阴\道体?"白冤很难相信,怎么可能呢,“你当这玩意儿是不要钱的杂草么,满地都有?“走几步就能给他碰上一座。周雅人沉吟片刻:“我说的一-是阴燧。”白冤瞠目。

周雅人盯着她:“是构建太阴\道体的那块阴燧。”对,道祖老子的那块阴燧承载着道,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因此能在北屈构建一轮太阴\道体。

而阴燧载道,它本身就是道体,如若遗落到某处,或者被有心人藏匿到了某处,寻常人当然不可能轻易找到它,它自身承载的道体就会罩护住它,或许要穿过这所谓的生死出入之门户,才能发现阴燧。白冤想透这一点,看向周雅人的目光几乎缩成了针尖。周雅人被她尖锐的视线扎着,不得不解释一句:“我要是图谋不轨,大可以不必告诉你,然后借着解决殇女的由头暗自去找。”“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又包藏什么祸心,比如说,又聋又瞎的伤残现在只能借我之力。"白冤不近人情道,“你比谁都清楚,什么方式可以对付我。”他只能说:“我找阴燧,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很显然,白冤一个字都不相信。

此时此地并不适合闹分歧,况且他也只是猜测,究竟是不是阴燧还另说,万一不是呢?

喜轿坠崖的时候,他在天旋地转的某一瞬间似乎听到了风迹。那风迹仿佛被阻隔在另一个乾坤之中,只在他脚下踏空的瞬间漏出来一丝一缕。

周雅人想:有没有可能被殇女拉去陪葬,就能穿过那扇生死出入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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