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也知道,既然要在这般重规矩的地方生活,那便不必矫情,好好学了就是,权当一个技能。最好学的同娘嬷般无可指摘,往后任谁也不能在规矩这荏子上挑剔一二,没事儿找事儿。老师肯用心教,学生也肯用心学,如此两处劲儿往一处使,一个教,一个学,倒也相安。
李嬷嬷虽说面容严肃,光是下垂紧抿的唇角就让人生畏,然而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上的,谁还没见过几个魔鬼班主任教导主任啊。
只要做个认真虚心好学听劝的学生,没有过不了的关。
两三日的功夫加班加点,在李嬷嬷的倾囊相授下,阮阮虽说做的不算完美,但也绝对挑不出毛病来。
如此这般,在第三日傍晚李嬷嬷再三跪拜行礼后,领了丰厚的赏赐,坐轿而去。
阮阮亲自送到了二门,又话别客气了几句,这才回了西跨院。
到了暖阁坐在锦榻上,阮阮挺直的背脊总算能弯下来了,揉着腰肢儿长长出了口气。
见状,半夏和冬青相视一笑,一左一右上前来给阮阮捶腿。
“小主子赶紧松快松快。”这些日子相处,半夏是越来越知道小主子的脾性了。
“是侧福晋,李嬷嬷的教导忘了吗?”冬青一本正经纠正道。
"瞧奴才这张笨嘴。以后一定注意。"半夏说着拍了一下嘴。
“好啦,你们二人也下去休息会儿,让扶桑凌霄进来伺候。”毕竟这三日半夏和冬青也跟着李嬷嬷受训,也该让她们休息下。
今儿,最晚明儿四爷也该回来了,或许最晚后日就要进宫,也该养精蓄锐。
想到进宫,阮阮心里还是没底儿。
侍妾们被四爷那一出弄的有气无处撒,偏侧福晋这里又不接招,让她们仿佛打到了棉花上,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无措感,比杀了她们还叫她们难受。探知侧福晋,这几日闭门谢客,一心听老嬷嬷教导宫规,更摸不着头脑。
侧福晋怕是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啊。
汪芙蓉更是日日挠心。
此刻听到消息说侧福晋亲自把老嬷嬷送到了二门,汪芙蓉指尖扣桌吧嗒吧嗒乱响。前两天她的话,完全被无视了啊,压根不同她计较是怎么回事?贴身伺候的丫头喜鹊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这几日身边连个能摔碎的瓷碟儿都不敢放,见姑娘这会儿情绪不稳,怕闹出大动静,赶紧捡了几朵绢花过来给姑娘霍霍。
“你说,连日来侧福晋关着门在干嘛?会不会再攒个大的等着消遣我?”汪芙蓉吃不下睡不好,火气旺,嘴角起了泡,边问边撕扯着绢花出气。
”高鹊看自家姑娘这是多疑多思的劲儿又上来了,尽往牛角尖儿里钻,怕不劝着些要祸事,捡了话来说,“侧福晋不是个多事儿的,没准压根儿不想搭理姑娘,甚至懒得应付,哪儿会攒个大的消造姑娘?姑娘就是心思太重了,又……”又寻思不到点子上,有点脑子,但不多。
“!!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轮得到你在这儿说嘴?跪下!”汪芙蓉没好气呛道。喜鹊是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又时时肯拦着她,看着她,因此嘴上如此,却也没真的生气。
间言,言部忙跪在了汪芙蓉胆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正是知道姑娘的苦,当初奴才才会跟着姑娘同进来的。奴才看着姑娘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干着急,却又怕姑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白给她人做嫁衣。"“我又不傻,你说的是谁我心里有数。只是若不抱团,如何争得机会?阿玛宠妾灭妻,额娘遭人嘲笑,我若不争气,谁还能给额娘撑腰?”汪芙若说完这句话,想到两年来在贝勒府的日子,不由心灰了
两分,无力感渐渐蔓延全身。
京城豪门勋贵家谁家后宅不斗出个子丑寅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好歹凭本事吃饭,这倒好,连斗都斗不起来,她连往上走的机会都没有。
又谈何替额娘出头?
更别提,四爷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还不如伺候四爷的末等小太监有体面。若是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可四爷对侧福晋明明挂怀,上赶着往前凑,叫她怎么心焦?红颜弹指老,朝如青丝暮成雪,难不成她就要在这四爷府上坐倚熏笼到天明吗?再看她的两个闺中密友,一个能笼络好太子,一个能怀上八爷子嗣,怎么她就做不到?
才刚只足气上头,此刻看到姑娘眼神皓淡了不少,似有灰心之意,若是一个想不开,就会如桌上那烛台油尽灯枯,再无生机斗志,喜鹊连忙提龌道:“姑娘怕不是遗漏了什么信息,才刚报信儿的小丫头
说,之所以请教导嬷嬷是因为四爷要带侧福晋进宫,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儿?"
“对啊!想必消息已经传到宫里去了!否则怎么会有老婉嬷来磋磨训诚她?”汪芙蓉瞬间瞳孔放大,眼神亮了起来,“你可真是我的好Y头!哈哈哈,我斗不着她,官里有人能斗着她啊!”“….…”喜鹊一时间不知道是心如枯槁的姑娘好,还是这般似着了魔般的姑娘好。
亥时一刻,胤祺事毕回府。
进了府门一路到了落雨斋,眼下无人,苏培盛才敢上前恭维:“此次出京替太子办事,虽说人员调动冗杂,各位爷皆欲安插人,盘根错节复杂了些,但是主子爷早有成算,布局精妙,实在是”苏培盛说着看主子爷揉了揉眉心,似乎无意听他啰嗦,灵机一动,狗腿道:“连日奔波主子爷也累了,不如去西跨院儿歇了?想必一应热水都是齐备的。况目明儿不是要同侧福晋同进官?”“嗯……”
夜深人静,今夜是半夏值夜,铺了铺盖躺在地上,方便随时应声。
阮阮早就上床窝着了,然而身体累极脑壳却精神的很,人也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却又没睡沉,偶尔身体也抽抽一下。
西跨院儿早就关了院门下钥,值夜的两个仆妇靠在廊下呼声连天,猛然听到有人敲门,赶紧上前应答,听到是四爷一行人,一个忙开门迎了进来,一个一路小跑到耳房叫人,拉了拉连着各屋的线绳。房内小铃铛响,仆妇和丫头们听信儿赶紧起身。
扶桑和凌霄有条不紊的指挥仆妇和丫头们或起灶或烧水,或烹茶或备点心,一切可能会被叫到的都要立刻准备。
冬青进正殿叫了半夏收拾铺盖后,赶紧上前小声的叫侧福晋起床,又怕惊到侧福晋起猛了。
阮阮本就睡得不安稳,眼见着梦中征服了蒙古,大草原一片祥和,格桑花随风飞舞,鼻尖儿似有青草地的香味,陡然间耳畔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难道是敌军兵临城下杀将回来了?怕是魇着了,见状,冬青一手轻柔的安抚拍着,一边低声轻语地喊着侧福晋,也不敢大声怕吓着。
隐约听到‘侧福晋’三个字,阮阮总算敛了精神缓缓睁开了眼。
看着面前的冬青,知道才刚都是梦,不由长出了口气。果然连日刻苦学规矩就连睡觉都有规矩,这般拘束到底累着了。
胤旗走到寝殿看到床上坐着的女子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眉头深拧,神情略恍惚,眸子也有些湿意,不知怎的忽生一丝心疼,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了。光影下,看到来人是四爷,也知道刚外头缘何乱糟糟,阮阮不由鼻子一酸,压在心底的些许委屈随着泪水涌了出来。真是个倒霉蛋儿,好穿不穿,穿成四爷的侧福晋,睡个安稳觉都是问题。
呜呜……
胤祺是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看到他坐了下来,两眼瞬间泪汪汪,晶莹的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我……”胤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竟结巴了。
出京办差如何繁杂皆尽在掌握,偏此刻面对一个小女子竟不知如何应对,便掏了帕子出来想要抬手帮着擦却又心头哽着下不去手,只得把帕子塞了过去抽回手。苏培盛伺候在旁,看着主子爷面有纠结和那闪电不及缩回来无处安放的手,好容易才憋住了笑。任凭主子爷再怎么能耐,也只是慕少艾的弱冠之年啊!
阮阮被塞了帕子,含着泪花儿看着面前的四爷,依着规矩摆手,糯糯开口,语带哭腔,抽噎道:“给四爷请安。”都这样了,还不忘请安见礼,早知如此不该让李嬷嬷来。
这李嬷嬷也是……
胤祺不由气恼,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这李嬷嬷太过严苛。
胤祺看面前的女子并不动作,只得又把帕子抽了出来,两根指头捏着帕子角,轻轻在她脸上沾了沾。
见四爷给自己擦泪,阮阮头一转忙躲开了四爷的手,生怕自己的泪掉在四爷身上惹人嫌,赶紧抬胳膊拿袖子抹了去,又吸了两下鼻子,“不敢劳烦四爷。”听到面前的女子尾音颤颤的,说完挪动身子似要下床,胤祺安抚道:“坐着吧。”随即使了个眼色给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忙让人传了热水进来给侧福晋净面,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