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自己做没做,没有人在意。在他决定为九皇女写诗的时候,就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了。
他就像一个笑话一样,自以为重获自由便能活出个人的样子。越没想到,至死他都做不成人,他只当个引子,是九皇女皇位下的一块砖,是冬天里的第一片雪花,是大厦将倾时最后落下的稻草。
他认罪,只不过是让太女的罪名再添一笔,不认罪,倒也阻止不了太女被贬的命运。
但是他没做过,巫蛊毒咒,谄媚诗句,他都没做过!所以他不能认,就算没人在乎,他也不能认!
阳光洒在地上,微风吹动,门前的风铃叮叮作响。恍惚间,柳承谙才发觉他人已经回到自己小院内。
他看着窗外,一只飞鸟忽然落在窗边,又转瞬飞远,三寸大小的身量,翱翔在那天际之中,自由自在。
一瞬间,他看着外面鸟语花香,柳承谙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活成这样。
他只想要自由,只想要解脱,他拖动着残破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一道扭曲的血痕。
他找到火折子,肿胀的手已经失去知觉,但他还是一次次用力拧动盖子,全然不顾双手因为剧烈的疼痛不住颤抖。
“哈!哈哈哈哈…”柳承谙讥讽地笑着,他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已经青紫不堪,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痛。往日轻松的行动,哪怕柳承谙如今痛到战栗也没办法完成,他拼了命想要握紧盖子,但是颤抖的手只能虚虚附在盖子上面。
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指了。
这双手,在案上写过诗句,画过花草树木,弹过古琴琵琶。而如今,仅仅是弯曲,都已经做不到了。
柳承谙一遍又一遍地拧动盖子,指尖从痛苦到麻木。终于!火星从折子里飘起,它飘飘荡荡,忽闪忽灭,但终于如柳承谙所愿,落在屋内的帘子上。
一阵春风,火势就被拱了起来,只是一瞬间,火舌就蔓延到房间各处,门口的风铃被火风吹得摇晃不止。
柳承谙看着火焰燃烧就在眼前,他痛到麻木的身体只感觉得到温暖。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感受着火焰慢慢燃烧着自己,就像一个温暖的怀抱,久违的触感让柳承谙突然哭得像个孩子。
他,终于解脱了!
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恍惚间,柳承谙闻见一阵桂香,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消失,一阵阵呼唤叫醒他的心神。
“二少爷,二少爷,您别坐着了,吉时就要到了,您该梳洗装扮了。”小厮青竹不断在柳承谙耳边呼唤,但是他的主子只是呆呆看着镜子,并不回应。
柳承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火红的喜服绣满了金线,像极了燃烧的火焰。
火焰?对了,他不是死了吗。柳承谙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影乌发如云,正瞪着秋水一般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这!正是多年前的柳承谙。
喜服,桂香,难道他回到了嫁去沈家那一晚?
明明身上还残留着被火焰吞噬的暖意,柳承谙此刻却感到遍体生寒,动弹不得。
他怎么会回到这里!
见他沉默不语,在旁边等候的柳管家已经不耐烦了,他指使着身边的小厮,语气轻蔑地说:“吉时快到了,喜郎也在这里候了半天,快给公子梳洗,不要误了时辰。”
柳管家自从前些年被柳家主君赐了姓,就更对庶出的柳承谙不客气了。今日柳家主君吩咐她看好了柳承谙,让他乖乖地去沈府,说这可是关系到数万两聘礼的大事!现如今,她怎么也不能让事情有一点闪失。
小厮和喜郎连忙上前去准备为柳承谙梳洗。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呆坐不动柳承谙已经默默拿起了桌子旁修剪蜡烛的喜剪…
“啊!”一阵惊呼,青竹来不及躲闪,手臂被划开了个血淋淋的口子。
他惊诧地看向疯了般挥舞着喜剪的柳承谙。
不敢相信平日里逆来顺受的二少爷,今日却有如此胆量!
他强捂着自己的伤口连连后退。霎时间,柳承谙三步之内,已经空无一人。
“放我走,我不要嫁!”柳承谙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他挥舞着剪刀,试图再次逼退这些人。他不能嫁,沈府就是他地狱的开始,他说什么都不能嫁。
“二少爷,你快放下!来人啊!快把他制住!”柳管家连忙叫来门口的守卫,团团将柳承谙包裹起来。
柳管家没想到这个庶子真有胆子反抗,还好自己事先防备了一手,将家丁守卫尽数调了过来。
眼见着柳承谙被包得严严实实,她总算放心下来,得意洋洋地说:“二少爷,你喜服也穿了,喜酒也饮了,人家沈家可是当朝正四品大员之家,你这庶出的公子配沈家的嫡长女还有什么不情愿的?今日,你是别妄想逃出去了!“
“哈!那真是天定的好姻缘,这么好的姻缘怎么没安在柳承锦身上,他可是柳家唯一的嫡子。”柳承谙双眼通红,手里紧紧握着剪刀,四处挥舞着,声音嘶哑地说:“你当我不知,沈府娶我只是为了给沈家大小姐冲喜!”
柳管家看沈承谙冥顽不灵,她咬着牙,气急败坏地说:“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今天你不嫁也得嫁,来人!将二少爷手里的剪刀卸下来,赶紧伺候他梳洗!”
柳承谙死死握住剪刀,但是他的力气,又怎能和每日持枪练棍的侍卫相比较。
眼见着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柳承谙拼命挣扎着,行动间,她忽然将剪刀冲向自己的脖子,绝望地说:“若非要我嫁,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柳管家闻言冷笑道:“今日你就算死,也会被抬到沈家做沈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