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间奏40
远在千里之外的温明稚跳了预言家,时长远的确不太好。但好在经过一夜的抢救之后也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身边监测的各种机器还是摆满了半个ICU病房,看着略微有点疹人。昨晚睡前和陆司南聊起得来不易的假期的时候,时千也万万没想到,不过刚刚闭眼入睡就被时家七大姑八大姨接连的电话轰炸给叫醒了。而在听见近距离目击者张妈那句“刚刚先生被太太拽着从楼上跳下去了"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还沉浸在一场荒诞的梦境里,下意识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不真实。
简直太扯了。
直到陆司南被三两句的轻声对话吵醒,把她的手机接过去,又问了一遍具体情况,电话挂掉之后她才逐渐找回理智。但一把年纪的人了,跳楼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陆司南按亮了床头的小壁灯,想了想才征求她的意见:“订机票?”“张妈刚刚说什么?"时千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空抓了下因为坐起身从身上掉落的被单,眼神还有点恍惚,跳楼?我有没有听错?”“没有。"他也没多解释。
张妈虽然日日与时长远和程天心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但视角不同难免有偏颇,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两人苏醒前都仍然还是个谜,唯一知道的客观真相只有在顶楼花园里两人大吵一架之后双双从楼上摔了下来。枫桥公馆这个楼层高度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时长远来说也算是走一遭鬼门关了,时千都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情况不会太好。她捶捶太阳穴,“订机票吧,我跟Aaron请假。”陆司南点了头,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醒神,就起身径直进了浴室。两人结束时本来就已经到了下半夜,又耽误了些时间清洗收拾,五月份已经是初夏,白昼降临得早,等真的入睡时天边都已经漏出一丝光亮。所以被吵醒的那一刻,各自的体力实际上都已经到了极限,能忍着没有起床气也已经是难得了。
从鹭岛飞回申城的时间不长,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而且纷杂的心绪扰人,但时千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飞机落地都没醒过来,直到滑行到停机点稳稳停下才睁眼。
她侧着头看向左侧,视线一下就撞进了陆司南平静的眼里。“醒了?”
“你怎么都没睡一会儿?"看着他眼下难得熬出来显得比昨天更严重的青乌,时千有点懊恼,“我自己去医院吧。”从前陈修文的朋友圈里经常会拍些他连轴工作许久但依然保持状态的马屁,她也见识过他的超长待机时间,可就是因为这样,现在他已经匿藏不住的疲态才格外令她难受。
等待打开舱门还有几分钟,陆司南伸出手挠了下她的下巴,“看来你还没醒。”
要不是还没清醒,怎么会觉得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之后他能放任她独自一人面对。
时千闻言笑了笑,拉下还盖在身上的毛毯随手叠了,“那只能辛苦陆总撑住了。”
“我的荣幸,”陆司南伸出手牵她,“走吧。”申城的早晚还是有些席卷的妖风,但初升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也不觉得冷。正是早高峰的时段,从江东的机场一路到医院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在路上被堵得没脾气。
等到两人终于抵达医院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收到信息的远近亲友也已经接踵而至,络绎不绝,在他们到之前就没消停过哪怕一刻,赶都赶不走。关心的有,但单纯来凑热闹的恐怕也不会少,好在医院本身有探视规定,不至于病房外围个水泄不通。
走进医院之后时千就有些隐隐约约的心口发闷,直到见到站在ICU外长廊里稀稀落落的人,她的这种不适终于达到了顶峰。没错了,应付亲友这件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并不因为人数被控制而显得刑罚有所减轻。
但程天心也还在隔壁病房尚未苏醒,他们的儿子又还在襁褓之中,似乎这个刑也只能让她来受。
陆司南低头看了她一眼,牵紧了她的手,又放慢了脚步。远房二表叔最先看到她,带着人迎了上来,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医护警告过了,说话声音都很轻:“千千终于回来了。”““时千努力检索记忆,才一个一个叫人:“大伯,大伯母,表叔,小如姑,姑父。”
把陆司南带上的好处在这一刻就开始逐渐显现,因为暂且还没等他们靠近发问他就已经自动自觉挡在她身前,而接下来不管是询问时长远的状况还是接下来的集团工作安排都应付得游刃有余丝毫不露怯又是另一重境界了。二表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家里的那些工人一个也说不清楚,好好的人刚刚老来得子,怎么就跳楼了呢?”
时千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好像问她就能问出正确答案似的,仅仅从地理位置远近来说,也许远在鹭岛的她和陆司南得到的消息甚至都不如近在几个街区外的他们齐全。
但陆司南眼神一丝波动都没有,倒解答得从善如流:“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等人醒了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配合治疗。”二表叔被噎住,只能点点头,“说得也对,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是最好了。”大伯跟二表叔对视一眼即刻启动接力,严肃道:“配合治疗肯定是要,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休养多久也不好说,马上光时就要发布的整车全域操作系统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还有上个月锦时才刚拿了苏城园区奥体和湖西科技园地块,接下来是什么情况?”
他问得很具体,而且下一秒还把找茬的矛头直接对准了时千,“时千,当年锦时也算是你妈和你爸的共同心血,你既然已经完成了股权变更,你们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但你爸现在就躺在医院,你总要拿出个样子来。”自古以来只要主家出事旁支就会蠢蠢欲动的规律还没被打破,几人这一副高高在上教育人的长辈姿态是拿捏到位了。陆司南拉着时千的手将人又往后带了带,也很严肃,语气并不客气:“光时的发布会准备了两个月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研发一年几十个亿投进去不是为了这时候来掉链子的;至于锦时的地块问题,大伯也许可以回办公室看看,早在时千完成股权变更之前就已经放在您桌上的开发企划。”陆家家族庞大盘根错节,时家在这跟前算得上小巫见大巫,所以这些事对于早早大权在握的他来说简直是毫无难度。何况大伯准备了半天拿来有意发难的这些问题,实在是小学生水平都不如,刁难人都不想着把功课做到位。
似乎没想到两个小辈会这么不留情面,大伯被怼得有点猝不及防,脸色铁青,“你知道?”
“当然。“陆司南点了下头,态度很淡。
气氛难免有点僵持不下。
时千看着半挡住她视线的高大背影偷偷笑了笑才慢悠悠站出来,“大伯放心好了,我会努力的。”
大伯母精得很,拽了下大伯的胳膊就出来见好就收打圆场:“你大伯有什么不放心你的?还不是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越来越好么。”小姑姑也使了个眼色附和:“是啊,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我们也就不在这守着了,毕竟是在医院,太多人堵在这也不好,回头等人醒了回家了我们再去看。”
姑父:“是,是,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大伯有点不情不愿,但还是被大伯母拖着拖着就打了招呼准备离开。一行人还没走远,时千就隐隐听见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你以为陆司南什么人?什么时候看过他给人面子?可不是好惹的,省省吧你。”不好惹的陆司南已经将刚刚的事翻篇,走到旁边饮水机接了杯水,回身递给她,“在想什么?”
“……”时千皱了皱眉,接过纸杯浅浅喝了一口润了润几乎着火的嗓子,“我要是说我有点可惜我们难得的假期被打扰了,会不会显得有点冷血?”毕竞现在还躺在里面紧闭着双眼满脸苍白的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不会,"陆司南根本不在意这些,“我以为你现在还能出现在申城,就不算冷血了。”
时千抬眼笑了笑,"“陆总的安慰果然奏效。”跟陆司南结婚半年多以来,时千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越来越认可他这一套人间都不值得的处世哲学。
可二表叔这一群人不过刚走,她别说抽点时间和医生聊聊时长远的身体状况,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走进ICU里认真看一眼,下一波人就已经到了眼跟前,又是新一轮的敷衍应付。
接下来就是一整天的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熬到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过了,才终于只剩下一室寂静。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逼人,就算只是坐在等候区迎来送往,也感觉到自己好像每一处角落都被这个味道侵袭浸染。
尽管这一天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用以胡思乱想,但时千此时此刻站在病房外的心情还是很复杂,毕竞就这件事的荒谬程度来说难免透露出一种洋葱新闻的即视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啼笑皆非更多,还是担忧更多。“回家?"陆司南问了句。
时千点头,“好。”
如果现在能有面镜子在跟前的话,她也许就能看见,就她现在的疲惫脸色,跟躺在ICU里的时长远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室外的夜空已经星罗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