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矛盾
连清荷弯腰,用手掐下丛中的一朵杜鹃花,斜簪在了发髻上。花瓣边缘还沾着一些清晨的露水,衬得色泽艳丽得很。连清荷侧头看着霜降,展示般抚上那朵杜鹃花,微微笑道:
“霜降,你认为这杜鹃花如何?本宫觉得它格外衬本宫的气色呢。”“是。今日这杜鹃花很是鲜丽,而娘娘头戴着它,更是比往日动人了几分。”霜降挽起一抹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连清荷的表情。见面前人神色微喜,她才暗松一口气。
藏匿在一头柔顺墨发中的粉红被阳光照得闪了闪,露珠沿着花瓣边缘滑了下来,冰凉的水渍落在了连清荷的手背上。连清荷轻轻蹙起眉头,用帕子将那水渍擦拭干净,随手递给霜降:“罢了,同本宫再到前面走走。”
“是。”
今日,是皇宫中难得一遇的赋诗日,上京城的贵女们都会前来,更包括公主妃子,以及各家公子。
只是,表面说着是赋诗,实际上,则是为适龄的公主和贵女挑选郎婿。连清荷作为贵妃,要做的便只是在那赋诗地方坐镇,瞧瞧那些贵女公子们是如何一展风华的。往年的此时实在无趣,于是她打算先逛一逛再前往宴席。半途中,她看见一抹玫红色倩影翩翩然走了过来,那纤瘦的模样令她格外眼熟。
连清荷偏头问霜降:“此人你可有印象?”霜降闻言,目光看向不远处徐徐走来的岑明莺,样子似在回忆:“那好像是前几日娘娘让我教训的宫女。”
连清荷蓦地了然。“就这些低等的婢子,还能在本宫面前如此肆意地晃荡?”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丛丛叠加的花丛与一个湖泊,湖水平静无波,就连风吹过都漾不开丝毫波纹。
一时间,寂静非常。
连清荷脚步加快,走近了岑明莺,眼神里满是不屑与轻蔑,发髻上簪着的杜鹃花摇摇晃晃,花瓣顿时散落了几片在地上。其中一片花瓣落在了岑明莺脚边。她低头去看,抬眼间,原本一直在出神的岑明莺看到了向她走来的那道矜贵身影。她明白,连清荷又要开始找茬了。
连清荷倏尔已经走到了岑明莺身边,她眼里满是岑明莺的不懂规矩,恰恰错过了岑明莺在垂下眸子的一瞬间,勾起的唇角。“参见贵妃娘娘。"她还尚未学过燕国的礼数,只好先行了个中原礼。连清荷睨了她一眼,这才慢悠悠道:“行了,免礼吧。”岑明莺刚想起身,却又被她叫停:“不过,你得先帮本宫将这落下的杜鹃花瓣拾起来。”
连清荷穿着的锦绣鞋履旁,是浅粉色的杜鹃花瓣,它的边沿有些干枯,原先的露珠早已不见。见岑明莺还没有反应,连清荷催促道:“捡吧。捡起来给本宫。”
袖口寒光一闪,岑明莺先将藏于袖中的匕首开了刃,再弯下腰去,捡那花。
果不其然,她并没有猜错,在她捡花瓣的那一瞬间,连清荷的鞋履一动,这架势,像要挪到岑明莺的手上。
她眼疾手快地缩回了手,左手袖子中的匕首被她握在了手心里。连清荷见自己落了个空,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怒意,她命霜降走上前,把岑明莺从弯腰的姿势摆正。
连清荷走过去,与岑明莺平视,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她取下了簪着的那枝杜鹃花,拿到岑明莺眼前:“你瞧瞧这朵花,好看吗?”岑明莺不解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她总感动背后发凉,手中匕首出鞘,寒光乍泄。
忽地,连清荷欲伸过来的手转了方向,仿佛真的只是在问那个很寻常的问题,岑明莺向后退了几步,袖口寒光也消失不见。“回贵妃娘娘,好看。"识时务者为俊杰,岑明莺方才听到身后有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冲这里来,本想低头奉承几句,将这场面应付过去,却没想到背后一对手将她往前推去。
霜降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后面!
“哈哈哈。“连清荷捂着嘴笑道,看着岑明莺摔在地面的狼狈模样,她笑得越来越肆意。
“霜降,做得好,这月俸禄翻倍。”
“多谢贵妃娘娘。“霜降也笑了,她左右拍了拍手,越过岑明莺走了过去。真没想到,连清荷还怀着捉弄她的心心思。方才问的话想要以此转移岑明莺的注意力。
双膝磕在地面的感觉很不好受,岑明莺几乎半个身子都重重落了下去,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身上刮刮蹭蹭了许多条红痕。包括脸颊,她觉得左边脸颊一阵剧痛,像是被地面压得红肿一片。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岑明莺一咬牙,在霜降走过去的时候,拖住了她的双脚,霜降也往前面一摔,倒在了连清荷面前。“你这婢子,简直不识好歹!“连清荷见霜降面目惨红,衣裙都沾染了厚厚土灰,便用帕子拉着她站起来,面带愠意看着岑明莺:“实在放肆!”说罢,她拿出腰间令牌,命令霜降:“传我口谕,罚这低贱婢子掌嘴五十!”
霜降忍着痛,哆哆嗦嗦应声:“是。”
随后,霜寒看向岑明莺,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岑明莺拖她摔倒的那双手,她也要一并惩了!
霜降弯腰,抬起岑明莺的脸颊,鞋履踩在岑明莺意图溜走的手上,另一只手已然抬了起来,企图扇下去。
“慢着一-"适时,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越过重重花丛,传到了三人耳朵里。岑明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对上霜降隐忍的眼神,她不由得弯弯眼睛,笑意阑珊。
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但她的身份,可不是普通宫女那么简单。
圣上后面跟着几位皇子,其中有二皇子,甚至连同洛箫也一起来了。连清荷和霜降赶紧停了手,对着几人行礼。圣上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目光却冷冷地扫向连清荷和霜降。
“爱妃为何如此动怒?”
连清荷知晓连家的权力,仗着即使圣上也要多给三分薄面的关系,她的语调默默扬高,带着几分优越:
“回陛下,这婢子不但见到本宫不行礼,还擅自教训了本宫手下的宫女。本宫一时气急,便用令牌下了口谕,让霜降略施小惩。”圣上一听是个普通的宫女便没有说话,霜降以为圣上默许了她的行为,再次抬起了手。
李元看了一眼身旁的洛箫。他知晓面前这小娘子和洛箫是一道来的,想必两人关系颇深。他试探性地问:“洛兄,要不要上去帮帮这位姑娘?”洛箫垂眸,似在思索。李元见他面色不太好,便也没有催促,霜降却似乎马上就要将这小惩给实施了,李元不由得唤了一声:“洛兄。”洛箫闻言抬头,只是笑了笑:“好啊,她受罚,我也不好受。”旋即,在岑明莺感受到那股凛冽掌风刮来之际,李元开口:“住手!”“禀父皇,此人并非宫女,而是本王从国公府上请来的一位姑娘,她擅长天象,本王便将他擅自带进了宫中,望父皇恕罪。”“国公府?"圣上笑着说,那双深谋远虑的眼睛转了转,“既然如此,那就不罚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爱妃先同朕一道赴宴吧,若是再晚,恐怕就失约了。”初听这消息的连清荷也有些震惊。但很快,在那么多道目光剐蹭之下,她还是强忍着愤懑,道:“是,陛下。”
岑明莺逃过一劫。她兀自叹了口气,袖口中的匕首被她放了回去,她捂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艰难地站了起来。
李元看着洛箫并未走动,懂得了他的想法。圣上同连清荷已然去了宴席,他留在这里也有失体面,便同洛箫道:“洛兄,那本王先走了。”洛箫向他颔首,道谢:“多谢了,李兄。”岑明莺听到声音,回头往洛箫这边看去。好像每一个落难的瞬间,她的身后都会有他。
“盈盈。“洛箫走了过来,檀木香席卷了岑明莺的鼻腔,她被他抱在怀里,洛箫小心地用手摩挲着她的伤囗。
“你还去宴席吗?不去的话我帮你上药。“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去。"洛箫闻言,瞬间紧绷的身子一松,似乎就就这等岑明莺这句话。“以后每个困难的地方,只要你回头,我就在。“洛箫轻声地哄着她,岑明莺像一叶孤舟终于回到了港湾一般,整个人都缩在了洛箫的怀里。檀木香愈发浓郁,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打开,她抽泣难掩:“知道了。”一如上京沦陷时,他虚虚环住她,告诉她:“哭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岑明莺突然想,洛箫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意。她忍着痛回抱住了洛箫,试探的语气夹杂在哭声中:“洛箫,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我会。"他答得毫不犹豫。
岑明莺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抱着洛箫的手缓缓收紧,她慢慢闭了闭眼睛,问道:
“那你会喜欢我吗?想要同我成亲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