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3章
见她这般,龚娘子恨得牙痒痒,却还是褪下手上的银圈子,给了莫媚,趁她掂量时,一溜烟跑了。
“怎这般痛快?”
任大人惊奇地问,他可瞧见过方才她闹腾的场景,怎会给得如此轻省。“假的,值不了几个铜钿。”
莫碉抛了抛银圈,瞧着半指宽,不过是空心的铁圈,镀了层银色罢了,还值不了半吊钱。
“那小娘子岂不是亏大了!”
程大人愤愤地说,他可听嫂子说了,现请莫小娘子接生的人家,排成长队,出价也是皆是往高了喊,就怕给少了显得心不诚。依他看,不过是怕丢了自家面子,但也不能一个假破圈子就糊弄过了啊。说罢,扭头便要追出去,将她抓回来。
“抓她回来作甚?她也没钱付的。”
阻了程大人,莫媚无所谓道,方才钳制她时,有意无意间,浑身上下都被她们摸了个遍,除了这镀银的圈子,再无其他,追回来也讨不回钱的。任大人也摇摇头,来“人市"谋营生做生意的人,底细皆被他查了个底掉,这妇人一家子的铁公鸡,怕遇上假“三姑"被骗,身上定不会带半个子儿的。叹了口气,莫媚回了台榭,将方才接生用的物件都归拢了,借的东西皆还了,忙完后,饿得肚儿咕咕响。
灶房娘子霍大娘见状,忙招呼众人去她租赁的摊位,欲做缚饦给大家填肚J儿。
霍大娘自也不是菩萨心肠犯了,是方才听莫调同赵妈妈提起要雇她,去给她们那劳什子接生馆当厨娘,现今才欲表现一番。莫娴确是起了这个心思,容焕阁前院上工的人一大摊,还要忙活月子餐,连教学营养课的成品都算上了,才方方忙得过来。若之后再负责接生馆的吃食,可怎得了,定是要新招人手的。不过还未尝过霍大娘的手艺,莫媚自不能即刻定下,前期都是做给兮娘子等在接生馆坐馆的人吃的,难吃了可怎咽得下。吃不饱,心情就不好,她还打算做优质服务,第一条就是态度要好。见霍大娘这般有眼力见,她自是要给机会的,便喊了众绣娘一道,坐到了厨娘摊子旁的月牙长凳上,过去时还拽上了身旁的褂姑。排姑愣了愣,乖乖跟着莫媚,坐到了她身旁。“姑娘,你想绣何物?”
方坐下,绣娘们也迫不及待地问,还瞥了眼正在烧水的霍大娘。这憨大娘都晓得露一手,她们自然也要主动些。再雇绣娘也是莫媚早就打算好的。
容焕阁生意愈发红火,晚娘都雇了好几批人了,秋曜坊早已塞不下,莫媚就求了高夫人,在高府的大绣坊里专给她们开了几间屋子,秋曜坊内就给晚娘她们几个元老,也是研发团队用。
只这般,容焕阁还开启了限购,虽是莫媚有意的限量版+饥饿营销,但也未尝不是想减轻绣娘们的负担,自然不能又将接生馆的绣活扔给她们。一面想着,她一面回答了绣娘们的疑问,她欲做接生用的铺巾和接生衣。铺巾,能减少婴儿在出生过程中与母体接触,感染污染物的风险,还能帮助她们看到更清晰准确的接生区域。
而接生衣就相当于防护服,到时她还要让绣娘们加上面纱和帽子,这般就能使姑娘们免受血液和羊水的污染了。
将她的想法都同绣娘们唠了唠,她们皆若有所思,梳着翻荷髻头的贺绣娘甚至翻出绣帕,穿了针线,打起草稿来。
正当莫媚满意地瞧着她们时,身旁的褂姑,纪盏,拉了拉她的袖子问道:“那我做甚?”
既然将她也带过来了,定也是需要她帮忙的,她瞧这小娘子顺眼,就勉为其难的加入好了。
纪盏面上话不多,内心弹幕却是密密麻麻。听罢,莫媚愣了愣,随即托起下巴,水灵灵地望着她,一本正经道。“纪姐姐,就当个吉祥物好不好?”
听罢,心中自我攻略成功的纪盏,装作平静的面色,有一瞬的崩坏,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道:
“吉祥物。”
“噗嗤一一”
见纪姐姐瞳孔地震,她没忍不住,破了功道,笑道:“是请纪姐姐去算卦的!”
大隋人家,尤其是高门大户,最好生辰八字,若时辰不吉利,他们真做得出不让产妇生产的蠢事,今个看着纪姐姐她方想起这一茬,为了融入时代(蒙混过关),她决定也信奉(佯装)一把。
“我说不出谎的。”
纪盏有些犹豫,不敢轻易应下。
“纪姐姐不用说谎的,会忽悠就行……”
莫娴拉着纪盏耳语道,两个貌美女子低语着,瞧着是一幅美好的画卷,内容全是如何″坑蒙拐骗″。
“姑娘们,用膳了一一”
随着霍大娘的高呼,众女子抬着月牙凳,围坐在锅前,莫媚则跑回台榭,唤了莫母和晴姐儿,她们还在台榭处,将温娘子当模具复盘方才的接生过程。馎饦瞧着像是面片汤,霍大娘煮的是一锅花花绿绿的羊肉面片汤。羊肉,选的是从腰子到分水骨之间的肉,呈小长条圆形,一头稍细,是羊身上最嫩的肉。
霍大娘将其片得薄如蝉翼,竞还敢下热油锅焖,放上些八角、丁香,炖啊炖,羊肉变色后再添些清酱,再加三碗水。待水沸后,霍大娘一手拿着面团,一手抹上油,揪馎饦,随手扯出的馎饦竞是一般大,在羊亮黄的汤汁中翻滚。
当所有馎饦皆变得晶莹剔透时,霍大娘撤了火,撒了把翠绿的蒜苗和芫荽,让众人尝尝味道。
莫媚细细品着,羊肉虽薄却没炖烂,整片放入口中,不腥不膻,肉质细嫩,混着面片的劲道爽滑,让人胃口大开。几大口下肚,她又喝了口汤,汤汁醇厚浓香,还带着丝丝辣,将腥味压得死死的,只能品尝其中的鲜,砸砸舌还能回味出甘甜。吃了满满一斗碗,又再添了半碗汤,锅中竟只余下三两片子姜,整锅都被她们吃完了,瘫在莫母身上,摸着滚圆的小肚儿,莫调吃懵了。见大家这般捧场,霍大娘很是满意,随即又掀开了一旁还冒着烟的蒸笼。要展示手艺,自不能一锅馎饦就将小娘子打发了,小娘子出身富贵人家,自要露出真本事,才能站稳脚跟!
想罢,霍大娘端出了她的杀手锏一一蟹黄解罐。挑最肥的母蟹,剔蟹黄蟹肉填入壳内,淋上五味粉。五味不过是乌梅、甘草、茶叶、胡椒、盐混合磨成的粉,其他四味皆易得,唯独乌梅是霍大娘的家传秘方。
乌梅要选用六月初头一茬的天山青梅,入灶台上熏至表皮微褶,烟香足,方放上土炕,文火慢烤,且每两刻钟就需翻动一圈梅子。烘烤好后,还要用深泉水泡至膨胀,洗净晒干,方能用瓮封口贮存。不仅此青梅难得,还最是考验耐心和细心,若让梅子脱皮粘黏,这一茬算是废了。
将五味粉同蟹黄蟹肉拌匀后,盖回蟹壳压实,在蟹壳表面裹上层薄薄的面粉,凝成水油皮,在刷上金黄的鸡子,撒上把芝麻碎,放入蒸笼。此时,端到莫媚等人面前的蟹黄解罐,外表金黄酥脆,用银勺轻轻一瓦,还能听到酥脆掉渣声,里头的蟹黄蟹肉更是鲜美异常,还添了五味的丰满。莫娴没忍住吃完了整个,见脸盆大的盘子中竞眨眼就没剩几个蟹解罐了,忙给出去办事的赵妈妈藏了两个。
接生前,莫媚托做醋翁家的小童,同高府送了信,正巧长孙无忌得闲,就领着高府护卫,欲来"人市"寻他们。
赵妈妈出来时,正碰上长孙无忌从巷子口拐进来,忙拽了他,招呼着高府其他护卫,一面偷偷跟上前头的龚娘子,一面同他们道明了始末。两个孩子出生后,虽说是裹了一样的包被,但一个放在几案东面,一个放在西面,龚娘子因着是经产妇,生产后竟是能起能走。也箍着她顺利产子,见她欲靠着手使不上劲赖上她们,纪盏便将她的手接了回来。
只刚接回来就不安分,趁着她们忙于收拾物件时,悄然调换了两个婴孩。幸而,莫媚出去前,就有心留了一手。
劳烦纪盏盯着龚娘子,告知了她两个孩童手腕彩绳的不同,一个是平安结,一个是如意结。
纪盏的耳似乎格外聪,虽也手眼不停地帮着忙,但却能闻及细微的铃铛响,瞬时就察觉到龚娘子的动作,将他们又换了回来。因着心虚,龚娘子溜得飞快,莫媚便遣了赵妈妈跟出来,看能不能随着她,寻到她家,再喊上高府护卫,将红封讨回来。说明白了始末,长孙无忌颔首,护着赵妈妈追在龚娘子身后。谁知,龚娘子七拐八绕,竞没有归家,反而进了一处酒楼。酒楼内,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或举杯畅饮,或击节赞叹,龚娘子却躲着人群,窜入了大堂角落的侧门。
侧门没临着外街,是包在酒楼后院的,他们跟着龚娘子,竟是畅通无阻就行至后院深处。
奇怪的是,酒楼后院多为不接待客人的后厨,这间酒楼却不然,来来往往不少人,有俊俏公子哥,有魁梧大汉,有缠须官人……无忌冷眼瞧着,眸中忽明忽暗,很是不耐。混在往来之人中,他们一行五人陆续穿过几座木桥,酒楼里头竞还有一座酒楼。
明明未到元宵佳节,这酒楼门脸却挂着花灯,烛火摇曳间,长孙无忌等人看清了这酒楼另铸的牌匾,上头写着--阆珺馆。抓了把院中的土,长孙无忌三两下将脸摸得黝黑,瞧得同行的高府护卫一愣愣的。
有两人仿着他这般做了,有一白脸护卫闻着土腥味下不去手,只方进了阆珺馆,他便后悔了,他被几个花枝招展的郎君团团围住。为了不暴露,自是没人救他,长孙无忌更是目不斜视,只顾拉着赵妈妈紧跟龚娘子。
龚娘子敲开了一处屋子,长孙无忌同赵妈妈躲进了相邻的房间。这房间内似有猫叫,还混着猫尿的腥臭,长孙无忌用袖捂了鼻,贴在临隔壁屋的门处,侧耳听着。
不过听了三两句,他便猜出始末,拉着赵妈妈飞速离去。“公子,别走啊一一”
方从榻上起身的郎君,见着他们的背影忙招呼到,又被身后之人抱上了榻。也不知龚娘子如何探得,此处为太监们出宫,最喜光顾之地,竟还真让她在里头寻到了个肯出钱的大太监,赚了五十两,鬼鬼祟祟地走出了阆珺馆。只过了几条街,行至一处窄巷时,就被高府护卫和赵妈妈堵住。报了接生的物价,赵妈妈勉为其难收下了她五十两的红封,还补了她半吊手镯钱。
怕换孩子的事情败露,而被富贵老爷报复,龚娘子不住磕头求饶,赵妈妈未再同给她掰扯,只离去前留下一句叹息:“你肚儿里的孩子,果真成了阉人命。”
而守了阆珺馆一宿的长孙无忌,终是在破晓之际,等到了抱着婴孩出来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