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凤凰花与诗集
嘉屿支支吾吾道:“也没、没有嗬呃呃、很多……“那听起来还不止一件咯?“云笙眉间一拧,把手中的绒线糖果扔回了罐子里,因为故意用了点力气,包了玻璃弹珠的绒线糖果与铁皮罐头撞出了一记轻响嘉屿眼见慌了神,舌头在上下唇和嘴角之间舔舐不停,哼唧半晌却说不出话来。越是着急越是肌肉发紧,两腿先是猛地往前一甩,立即紧紧交叉在了一起,肌张力高到分也分不开,连带着整个下身抖了起来。“嗬呃呃……阿……“他压抑不住,呻/吟了几声,脖子一扭把脑袋带到了左肩,又滑落到锁骨,下巴和左脸颊不停地蹭动,根本控制不住。云笙见他咬牙忍耐的样子实在可怜,一度想过去给他按摩一下,却在蹲下的前一秒又硬了心肠,背过身语气漠然地道:“好了好了,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想说就算了,犯不着那么紧张。”“没哈啊、噗噗、想说!就、是怕你、啵爱哈、听…″嘉屿调整着姿势,慢慢抬起头,艰难开囗。
“今天碰巧心情还不错,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她重新转向他,语气和缓地道。对于他隐瞒的"小秘密,她其实也是好奇的。“明天可就不一定了“最后,她忍不住加了句小小威胁。
“那你愿哈啊意、跟我去、嘘嘘、嘘…”也不知嘉屿是因为着急有意识地跺脚还是肌张力紧张才用力踩动轮椅踏板,反正他看上去是一副快急哭的模样,“噗是、嘘嘘啊,啵啵、不是、厕所……是′嘘黄′啊哈!"他双臂上举,猛烈摇头,“也啵是"嘘黄′,是呃呃…”
云笙一怔,起初还没放反应过来他怎会如此情绪激动,直到他提到“厕所”两个字,才明白他为何会说着说着急到眼红脸也红,定是想到不久前,他口齿不清地和她商量选结婚戒指的事,那次她故意装听不懂,纯粹为了羞辱他,问他是不是要她陪着才能上厕所,还顺带质疑了他的自理能力。他说话时好时坏,有时就是会特别口齿不清,但其实她早就习惯了他听他说话,那次是存心刺激他。
但今天她不想这么做了。
“你是想说′书房′吗?"她猜出了他此刻怎么也说不清楚的那个词。他含泪点头。
“那走吧,带我去看!"她说。
嘉屿立刻驱动轮椅,转弯时一只脚甚至还掉下了踏板。云笙看不过去,叫住了他:“等一下。"俯身把他的脚在轮椅踏板上放稳。“谢、谢。"他看上去感动极了,“唔、总是、太哎啊、麻……“嗯。"她淡淡回应,像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无论是他对她的谢意还是他认为自己很麻烦。
其实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帮他一把只是顺手。但她也不想向他解释了。
两人到了书房,嘉屿从书桌暗屉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她。云笙瞅着封面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不久前和黎燕辰喝咖啡那次,在书吧里看到过嘉屿翻译的聂鲁达诗集,好像就是这一本。“翻、翻嗨呃、开…“他舌尖微颤,发出羞怯的低音。云笙不明所以地翻开书页,一张书签掉了出来。她弯腰拾起,发现是一枚凤凰花的书签,花朵经过了压花器的干花处理,底板则是象牙色的石纹纸,外层还加了透明塑封。
“嗯?"她左看右看,完全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特殊含义,只能茫然地望向嘉屿。
“你、一定、啵啊不记得呃、这是、我翻译、出版的、第一、一本书。那天、你来、我家,说是、给我庆、嘤嘤……祝,你就坐、坐在、吁吁……院子里的、弗弗……凤呼唔……凰树下,和我一起、读诗嗬…“嘉屿的睫毛湿漉漉的,幽深眼底涌动的情绪里,幸福和凄然交织。
云笙有些莫名触动,可还是听得不太明白。“当时,一朵、弗弗、凤凰花、掉到了、诗集里。唔唔,我想起,我们、小时候,放学路上的、呼唔……凤凰花,也掉到过、你的头发、和呃呃、肩上那、那时候,我还嗬啊啊……小,有些事、还噗噗、不懂!没有、收起、那朵哇啊、花!再遇到你、的时候、我、我懂了……可那又、又能、怎么样?“嘉屿的手掩饰住自己逐渐抽搐的下巴,却遮不住逐渐红肿的眼眸,“你坐在嗬、我旁边,和我一起、读唔唔、我翻的诗、呃呃,我很开哈啊心,你看上去,也嗬呃……很开心,但嘉峻一、一叫你,你、你就头、也噗噗、噗回地、走了……可唔唔、我知道,我连、比、比较的、资格、嘟嘟、没有……”“所以,这朵凤凰花,是那天我们读诗时树上掉下的那一朵?“她恍然大悟。嘉屿点点头。
关于那天的回忆,似乎是有那么一幕,她原本是和嘉屿一起在庭院中读他翻译的诗,嘉峻跑过来叫她进屋,她什么都没想就跑开了,丢下了书也丢下了嘉屿。
至于偶然那朵落在诗页里的红色凤凰花,经过嘉屿这么一提,她忽然记起了那时她在书页里看到凤凰花时的欣喜,甚至还有手指夹起花朵朝着嘉屿轻摇的场景。那些画面太久远了,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此时经过嘉屿引导后带出的虚构的幻想。
云笙翻转书签,发现背面还提着一些西班牙文,长短句子的排列像是一首诗,字体不算好看。
“你写的?“她问,“写的什么?”
嘉屿示意她把书递给自己,翻到了他要的那一页,把其中的几行诗句指给她:
“有时候我在清晨醒来,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远远的,海洋鸣响并且发出回声。
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
云笙蓦然记起,那正是那天凤凰花掉入的那一页诗。他如同被窥见了自己某种阴暗所为,低头道:“对、不起,唔也知、我不配….…”
云笙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灵魂是不是湿的,但他的脸颊确定是湿的了。偌大的书房里,空气都变得稀薄,有看不到的暗流粘稠涌动,那力量是柔软又厚重的,缓慢又持续地朝她压过来,而面前是一个黑黟黔的洞口,隐约透着点光亮,她下意识地往前走,惶恐中又带着些许道不明的期待。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问道:“为什么写的是西班牙文?"她其实并不是真想探究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刻诡异的气氛。
“母唔唔、语、羞耻症……“他说,“而唧哪……且,西语、比中文、哈啊…好写一点。”
“哦。”云笙轻应道。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本也能猜到。恐怕还有未说出口的第三条: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他的心事。
这样的书签,嘉屿不可能假手于人,一定是他自己偷偷做的,以他的双手灵活度,恐怕比常人要多费很多的工夫。
“这个嗬呃、唔唔、也嗝嗝……可以带哈……带去新呼啊…房吗?”嘉屿问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她,“我收哦哦……起来,啵惹、你烦她把书签重新插回了诗集,交还给了他:“收好。”嘉屿摸了摸书的封面,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入自己的轮椅侧袋里。“去睡吧。“云笙走出了书房,却在走廊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书房一眼。嘉屿还在坐在轮椅上发呆,表情看不清是悲是喜。“喂,还不走吗?“她的语气并不友好,听上去有些不耐烦等。他果然很快跟了上来,还顺便关了书房的灯。云笙让嘉屿先洗澡。嘉屿强调说自己动作很慢,要洗很久。云笙道:“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你洗久一点正好。”嘉屿点点头:“哈啊啊…好,你休、息,我去洗,噗、不吵你”如同新婚那夜一般,他进了衣帽间拿睡衣,换了架轻便小巧的轮椅,用双手划进了浴室。
云笙仰卧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渐渐却意识朦胧,眼前的吊灯化作星光点点。
沐浴露的淡香裹着潮湿的气息从玻璃移门的缝隙里溢出来。她听到花洒喷出细密水柱的声音,很快却变得安静。
闭上眼,耳边起了海风。她一个人行走在粗粝的沙滩上,海浪吻湿了她的脚趾头……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向他呢喃低语,声音若远似近,辨不清方向,直觉温柔熟悉一一
“……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
嘉屿?模糊的意识分辨出那是他的声音。可很快又遭到她自己的否决:不不不,嘉屿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何况是念诗。可是那声音,再一次把那句诗念了一遍,温柔得仿佛含着露珠绽放的玫瑰花苞。这分明就是嘉屿的声音,只是很连贯,不似她所认识的他,说话时总是含混不清又磕磕绊绊。
她眉心微蹙,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突然感觉有什么覆住了自己,质地轻薄温软。她本是在半睡半醒间,这一下便醒了。“你?"她一抬眸,恰好撞上了嘉屿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