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鲤推开厨房的房门,将鱼丶肉,各色蔬菜放在了灶台上,低声嘟囔道:「老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罢了,罢了,还是做两个人的饭食罢。若是回来,还有一口热的,若是不回,我就勉为其难,全吃了拉倒。」
去院子里水井中取了一桶水,生火,淘米,焖饭。
清洗蔬菜,给那大鱼开膛破肚,就连鱼杂都麻利得淘洗得乾乾净净。伴随着极有节奏韵律的菜刀丶砧板的撞击声,伴随着热油『哗啦』声响,很快厨房中就飘出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两个男子眼睁睁的看着刑天鲤进进出出,看了好一阵子,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两人同时摇摇头,撇了撇嘴。
饭菜已熟,天色渐黑。
刑天鲤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屋檐下,已经坐了许久。
「这老李,这些天都在忙些什麽?」刑天鲤低声嘟囔:「就一芝麻绿豆大的小龙湫镇巡检司巡检,连点官味都没有的从九品,这麽卖命做什麽?」
又等了一会儿,刑天鲤起身进了厨房,取了一个大海碗,从焖着的饭锅里掏了一大块焦黄的锅巴出来。他又从另一口焖着鱼块丶鱼杂的锅里,舀了一勺鱼汤浇了上去,抱着碗坐回了凳子上,『咔嚓丶咔嚓』开始大嚼。
一边吃着,刑天鲤一边嘟囔道:「这江东行省的口味还是偏淡,这青红椒都没什麽辣味。得找人问问,弄点朝天椒丶七姊妹过来,弄个麻辣鱼,这才过瘾!」
鱼锅打开,香气四溢,又看到刑天鲤吃得痛快,堂屋里闷坐了许久的两个汉子肚子同时『咕噜噜』响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堂屋。
刑天鲤耳朵微动,听到了脚步声。
他充耳不闻,继续抱着海碗大吃大喝,两个男子大步走近刑天鲤,到了他面前,特意放重了脚步。一条虬髯汉子沉声道:「小哥,你家大人可在?」
刑天鲤听得清楚,这两人分明是从堂屋中直接走出,根本不是从倒座房东侧的院门走进来。他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瞪大空洞无光的眼睛,惊骇道:「耶?这位大叔,怎麽不敲门就进来了?岂不闻,子曰,非请勿入?」
两个汉子冷哼一声,也不管刑天鲤,直接走进厨房,点起了灯火,翻出了碗筷,自己在饭锅里盛饭,就着一锅鱼汤丶一碗回锅肉,『吧唧吧唧』吃得热闹。
刑天鲤『大惊』跃起,高声尖叫道:「岂有此理,尔等行径,犹如盗匪,就不怕我报官麽?」
两个汉子『嘿嘿』笑着,也不多看刑天鲤一眼,自顾自的大吃大喝。他们饭量颇豪,胃口极好,就在刑天鲤大叫大嚷的时候,他们已经将锅中饭菜一扫而空。
「好了,不要鬼叫了,咱们爷们,是李魁胜的老朋友啦。」虬髯汉子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笑道:「就咱们得交情,吃他一顿算什麽?更不要说,咱们多年不见,今儿个特意来找李魁胜,给他送一桩富贵来的!」
另一黑面汉子更是大咧咧的拍了拍刑天鲤的肩膀:「小娃娃家不懂事,根本不明白咱们兄弟的交情。得了,饭后得来点茶水消消食,赶紧把茶水泡上啊?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麽?」
黑面汉子嚷嚷道:「你小子也是能折腾的,咱兄弟跟着你转了一整天,一壶茶,总是要的!」
刑天鲤面皮微微抽搐。
院门『咣』的响了一下,身穿黑色袍子,腰间挂着一口长刀,腰带上更插着一支转轮手枪的李魁胜拎着一个点心包儿,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小鱼儿,阿叔回来喽。唉哟,好香,好香!」
李魁胜刚进院门就大叫大嚷,嘹亮的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他嬉笑着转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前屋檐下的刑天鲤三人。
目光扫过刑天鲤,李魁胜手中点心包重重落地,他左手按住刀柄,右手已经拔出了那柄沉甸甸的转轮手枪,更是大拇指一用力,将枪锤直接扳开,枪口直指刑天鲤身边的黑面汉子。
「作甚?作甚?」虬髯汉子冷声道:「李魁胜,咱们十年不见,伱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李魁胜黑黝黝的面皮微微发赤,他眼珠微红,冷声道:「老子摆出什麽模样?嗯?你们怎麽找到老子的?」
虬髯汉子上前了两步,冷笑道:「想找你,还不容易?」
李魁胜冷声道:「少废话,有话,外面说。」
黑面汉子一手按在刑天鲤的肩膀上,冷声道:「外面说?啧,啧,你这麽紧张这小子,李魁胜,这怕不是你的远房侄儿,乾脆是你的亲儿子罢?」
话语中,黑面汉子怪笑,手掌直接抓向了刑天鲤的脖颈:「不过,咱们兄弟今天,没能找到你,可是跟着咱们大侄儿跟了……」
刑天鲤动了,双臂如蛇,顺着黑面汉子的胳膊疾走而上。十指跳动,所过之处,黑面汉子的手掌丶手腕丶手肘丶胳膊,同时发出了沉闷的关节脱臼声。
黑面汉子痛得一声怪叫,刑天鲤双掌已经握住了黑面汉子的左右肩膀。一声轻喝,刑天鲤双臂用力,这黑面汉子五尺六七寸的魁梧身躯骤然腾空,被刑天鲤双臂一旋,一个旱地栽葱,大头朝下的拍向了青石板铺成的院子。
「我干!」一旁的虬髯汉子厉声喝骂。
『嘭』,大片雨水飞腾,黑面汉子后脑丶脖颈重重拍在地上,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摔得昏厥过去。
『呛』!
刑天鲤一击摔晕了黑面汉子,右手一抓,已经握住了他平日里出行使用的那根细细的竹竿儿。手腕一抖,竹竿骤然上下分开,他从中拔出了一柄三尺多长,宽如葱叶,打磨得锋利无比的细剑。
虬髯汉子正团身扑向刑天鲤,剑锋荡起一抹寒芒,极其狠厉的一剑洞穿了虬髯汉子伸出的手掌。
细剑镶嵌在虬髯汉子的手掌心里,点点鲜血顺着剑锋快速滴落,『滴滴答答』的,和屋檐下雨点声无比和谐的融为一体。
「这位大叔,小心了。」刑天鲤紧闭双眼,极清冽的笑着:「我是瞎子嘛,瞎了十几年了,所以,我有一点点心理扭曲,性情有一点点暴戾,动辄伤人,出手见血,你能理解哦?」
虬髯汉子目瞪口呆看着紧闭双眼的刑天鲤,他喃喃道:「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嘿,走惯了大江大海,咱爷们,在你这小河沟里翻船了嘿……李魁胜,不愧是你,可有你的!」
李魁胜拎着枪,大步走了过来,一枪把砸在了虬髯汉子的后颈上,把他也打得昏厥了过去。
从一旁的杂物房里取出了一根绳索,将两条汉子紧紧的绑了起来,李魁胜一边忙活,一边喃喃道:「两条蠢货,三年前,老子就不敢和小鱼儿正面放对了,就你们这两个以前习惯了偷奸耍滑的老油子,啊呸!」
刑天鲤捡起丢在地上的细竹竿,将细剑慢慢归鞘,轻声道:「老李,这是什麽人啊?他们,可不像是好人。我还没请他们一声呢,就把我做的饭菜吃光了。」
「你看看,你结交的,都是群什麽江湖匪类啊?」刑天鲤最后还不忘损他一句。
李魁胜乾咳了一声,狠狠地朝着虬髯汉子踹了一脚,硬生生将他从昏厥中踹醒。
「江湖匪类,倒也不是。」李魁胜叹了一口气:「总归是,早年留下的一些麻烦罢?我让人给你送饭菜过来,这桩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虬髯汉子咬着牙,恼怒道:「李魁胜,你听好了,咱们这次过来,是给你送一桩富贵。你冲咱们老兄弟们下手,你,你,你还是人麽?」
李魁胜阴沉着脸,冷声道:「老子这些年,过得挺滋润。你们的富贵,老子高攀不上。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在折腾些啥?」
虬髯汉子猛地瞪大了眼睛,骇然看着李魁胜:「你知道?」
李魁胜重重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