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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外音(2 / 2)

任九思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既如此,小人便先告退了。”门扉轻响,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良久,她缓缓坐下,指尖在案上一寸寸摩挲着。她整个人像是散了架,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瘫软地伏在那张早已旧裂的琴案上。

肩膀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得有些冷,又像是在哭。不。

她就是在哭。

无声无息地,泪一颗颗从腮边滑落。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哭的。

为一场荒唐的误会?

为他油腔滑调的调笑?

为自己说不出口,藏不下去的执念?

还是一一

为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他已经不在了。

可她偏偏还活着。

还要日日夜夜看着那个与他形貌几分相似,却品行低劣的人,站在自己眼前,做着她所不耻的事,说着她最憎恶的话。一次次踩碎她的幻影。

翌日,姚韫知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公主府见宜宁公主。她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任九思极有可能两头讨好、两边说谎,把她和宜宁公主都当成了棋子。

可踏进了月洞门,落脚在那熟悉的石阶间,她忽而又变得踌躇起来。其实这段时日,她不是没有想过,将任九思对她做出的种种冒犯举动全都告诉宜宁公主。但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些话根本难以启齿。她与言怀序的过往本就是横在她与宜宁之间的心心结。眼下,不论她自愿与否,她总归与任九思有了些许多暧昧不明的牵扯,甚至好几次差点有了肌肤之亲。

若真将此事挑明,就算宜宁公主相信她对任九思没有非分之想,都是任九思单方面纠缠,她也实在不知道日后在宜宁公主面前应该如何自处了。还有火烧藏书阁的事。

这究竟是任九思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宜宁公主授意,她始终不能确定。若是宜宁公主授意,那想必就是冲着张暨则和魏王来的。这样的事,若她直接开口去问,宜宁公主必然不会据实以告。那她是不是应该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宜宁公主的反应,也好弄清楚任九思住进张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她的脚步停在原地,还未想清楚接下来应该如何开口,便见门帘一动,宜宁公主推门走了出来,“韫知。”

她唇边带着惯有的笑意,那双眼睛,在望向她时炯炯生辉,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姚韫知微微屈膝行礼,“让殿下久等了。”宜宁公主摇了摇头,含笑道:“我原还担心你不肯来。”她缓步走近,视线在姚韫知脸上停了片刻,关切道:“你似乎有心事?'姚韫知欲言又止。

宜宁公主见她神色犹豫,笑意不减,抬手轻轻一引,道:“进来说话吧。外头风大,站在这廊下吹久了容易伤着身子。”宜宁公主领着姚韫知走到内室。

二人落座,彼此之间隔着一方雕花小几。

窗外风过竹影,帘动微声,气氛一时静了下来。宜宁公主率先开口,语气温缓,“你不愿去寿宴弹琴的事情,九思已经同我说了。”

“是么?"姚韫知强挤出一丝笑。

宜宁公主颔首道:“其实近来张府之事,我略有耳闻。老夫人卧病,张大人也受了伤,你一人撑着前后,确实劳累。我本不该再劳烦你准备寿宴之事。老实在腾不出手,也可叫九思代劳。”

姚韫知摇了摇头,“殿下,我不愿弹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哦?那是为何?”

姚韫知迟疑片刻,终是问出声:“殿下,那位任公子……究竞还要在张府住到何时?”

宜宁公主将盏中茶水吹开一缕热气,语气仍旧不紧不慢,“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

姚韫知低头抿了一口茶,像是在斟酌措辞,片刻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诸多不便。”

宜宁不语,看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姚韫知避重就轻地回道:“允承虽不是个多心的人,可那位任公子毕竞是个男子,他日日出入内院,传出去终归不好听。”她略顿,又补了一句:“更何况,我婆母…”宜宁轻笑打断:“你婆母不是病着吗?依我看,她这病倒病得是时候,省得又来添乱。”

姚韫知怔了一瞬,还未细思其中意味,便听宜宁语气一转,淡淡道:“再等几日吧。等寿宴一结束,我自然会让他离开。”姚韫知略一蹙眉,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她沉吟片刻,犹豫着说道:“我还以为,殿下早就已经不在意任九思的去留了。”宜宁公主垂眸笑了笑,“你说得也不差。我对他……的确不剩什么情分了。”姚韫知抬眼,神情略显讶异。

“怎么,很意外?“宜宁公主唇角噙笑,“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很快也就觉得无趣了。”

“那殿下可否……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宜宁公主道,“你们都觉得寿宴一事不过是我让九思住进张家的一个由头。这不假,可我也是真心想要让皇后娘娘欢喜。”闻言,姚韫知眼眶中氤氲起了一层薄雾。

宜宁公主的目光望向窗前微动的花影,语调忽然一转,带着些追忆过往的意味。

“娘娘自那件事后,一直卧病在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说是虚症,我却知道,她是心病。当年她最喜你们二人的琴歌,常说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这次能让她再听听旧日之音,也许能稍稍慰藉心头的苦楚。”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春日里飘落的柳絮,轻缓地铺陈着往事。落在耳中,却仿佛泛起了潮湿的水声。

说到这份上,姚韫知也知自己已难再推辞。她沉默良久,才出声确认道:“所以,寿宴那日,任公子也要随行?”“不错,"宜宁公主点了点头,“他既说我有恩于他,想要报答我。我不愿让他近身伺候,不如就让他替我尽尽孝心吧。”宜宁公主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可姚韫知却觉得,背后似乎藏着一重她看不透的意图。一个被厌弃的面首,当真值得她如此费心安排吗?隐在心口的疑影,再度翻涌而上。

她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抬眸迎向宜宁公主清淡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开口道:“殿下,可否容我多嘴问一句。”宜宁公主抬了抬眉毛,“你说。”

姚韫知吸了口气,“殿下当初…是如何与任九思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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