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故人(三)
訾沭走过来时,看到郗月明手中捧着的护肩,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满心心欢喜地去接,过程中双手触碰,几乎将郗月明的指尖一起拢住。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了,眼下只是简单地碰了碰手,郗月明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儿。却不料訾沭突然蹙眉,心心念念的护肩被他随手抛给了雁儿,转而捉住了郗月明的双手。
“我虽然很想要你做的护肩,但相比起来,更不愿意看到你冻成这样啊。”訾陬的冬天寒冷而漫长,眼下只是将将入冬,棉被和大氅就派上了用场。而郗月每逢冬季必然手脚冰凉,现在也已经开始显现出端倪了。訾沭捉着她的手轻轻揉搓,忽而低头,又哈了一口气。
“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搞个恶作剧,就该把手伸到我脖子里来。”訾沭特意拉了拉衣领,教她使坏:“就像这样,猛地伸进去,非常暖和!还能冰得我吱哇乱叫,就跟大冬天被人揪着衣领塞进一把雪一样。”“到时候我就唉唉唉别别别,月儿放我一马吧!你就桀桀桀,冷酷地拒绝,非要让我给你暖手。”
都月明”
臧行臧玉:…”
连一旁的雁儿和乌冷都不忍直视,訾沭却分毫不在意,直到演得尽兴才肯罢休。
他的月儿是礼仪得体的贵女,学不会他这样不修边幅。于是訾沭拥她入怀,拉着她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当然,也可以这样。”“有我在,怎么说都不会让你冻着。”
郗月明倚在他怀中,比武过后的身体由内而外地蒸腾着热气,与曾经驯服雪银狼后的情状一模一样。而彼时令她却步的一幕,此刻却分外安心可靠,郗月明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环着他的腰身,被这股暖意包裹着,微微闭上了眼。恰在此时,一片冰晶悄然落在她卷翘的眼睫上。下雪了。
訾陬的冬天来得早,初雪一落,年关亦近,各个部落的储粮放牧工作更加急切,并着一些必要的迁徙和边防,奏疏像纸片一样源源不断地发往班珠。更有甚者,嫌薄薄一页文书写不清要说的话,便直接派了人来王城口头汇报。訾沭见了这个还要见那个,结结实实地忙碌了一阵。所幸他没有忘记不让郗月明受冻的承诺,亦或者说是乐在其中,每晚仍旧会准时来到郗月明身边,先乐呵呵地打一盆热水供她梳洗,再敞开胸怀拥她入明到后来,白日里也需要生火炉来取暖了,訾沭干脆连文书一并送到寝宫。郗月明此刻已经学会了坦然,何况是真的很冷。即便是在訾沭处理政务的时候,她也会直接且真诚地望着他,认真地问:我可以抱你吗?每每此时,訾沭总是呼吸急促,眼神晦暗,似乎妻子太缠人他很无可奈何,但上翘的嘴角又好像在说不是这样。
訾沭只好摆出一副勤于政务又怜惜爱妻的明君模样来,一手拿着奏疏上表翻看,另一手还要护着拱在胸前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理着头发。郗月明便在这悠然自在的氛围中酣然入梦。日子照常过,只不过温馨的日子似乎过得更快,她在睡醒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越来越长久地将目光落到訾沭身上。三十六部井井有条,訾沭也向来是大开大合的外向性格,故而他眉头微蹙时,这般微小的表情变化落入郗月明眼中,似乎比他大发雷霆还要严重。“怎么了?"她问,“有什么棘手的事?”訾沭很快恢复如常,冲她笑道:“没有。”手里的文书被他合了起来,郗月明将这明显的不对劲看在眼里,追问:“是谁的上表?”
“訾晋的。”
这倒是没有说谎,訾沭眼看她似乎误会了,连忙展开:“年关了嘛,我派訾晋去几个重要的部落巡视去了。他……他就快回来了,一些部落的事需要我定夺,不算棘手。”
说话间,他又凑上来,讨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这个吻似乎有讨好安抚的意思,然而郗月明并未生气。她已经从臧玉处得知了云郗最近的动荡,诸国之间可能要开战。自己毕竟有个和亲公主的身份,訾沭即便有所隐瞒她也理解。
但是,于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云郗秭图那些空名当真是要往后排了。
既然訾沭不觉得棘手,郗月明便也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小插曲不以为意,继续抱着他取暖睡觉了。
但渐渐的,她发现訾沭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他还是会来见自己,会在寒冷的夜晚袒露着炙热的胸膛将自己拥进怀里,会在深夜抑制着呼吸交换一个湿漉漉的吻,会手□口缠,将她越抱越紧。但却仅仅止步于取暖。
都月明以为是自己忽视他了。
毕竟在这段感情中,他的投入似乎更多。郗月明自知不是有情调的人,感情上也颇为驽钝,比不得訾沭深沉热烈。但她也不是当初那样万事都需訾沭主动,这份关系若需要经营,她也是愿意上前一步的。于是在一个深夜,当訾沭再一次从身后拥着她,细细密密地亲吻她的肩膀时,郗月明主动转过了身。
黑夜中,只有他的眼睛散发着微微亮光,郗月明摸索着,主动凑了上去。訾沭的呼吸骤然粗重,郗月明感觉握在自己腰上的手随之收紧。她恍若未觉,继续动作。感官在黑夜中无限放大,每碰过一处,她都能感觉到訾沭明显的变化。
如她料想般,訾沭轻易就被挑起了火,一手便握住了她两只作乱的手。唇辩原先触碰的是他硬邦邦的肌肉,此刻却换成两片同样柔软的唇瓣,只是触感虽变,霸道依然。
郗月明满意了,陷在他的怀抱里予取予求。然而下一刻,明显情动的訾沭居然停下了动作,唯余炙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郗月明:?
她直接开口问了:“你不想吗?”
訾沭压抑不答,平复好久,才哑着嗓子道:“天太冷了,洗澡受罪。别闹,早点睡吧。”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并不信訾沭这套说辞。洗澡有热水,还有他这个大暖炉,能受什么罪?而这人前一刻还义正言辞地说着洗澡受罪,将她摆回到原来的睡姿后,翻来覆去许久,竞然自己跑出去冲澡了。
郗月明不解。
分明情动,为何又要压抑?先前自己未敞开心扉时,没脸没皮的事他都做了,眼下又为何要闹这个别扭?
仔细想想,最初出现这种情况,似乎还是看奏疏上表那次。当时訾沭展开文书,郗月明也看了,的确是在说一些政事。莫非政事里有什么跟自己有关?那封奏疏是訾晋所写,訾晋又知道些什么?入睡之前,她心想,那便等訾晋回来,召他来问问吧。雁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乐得瞧见可敦对汗王上心,听说她想找訾晋问问汗王的事,便自告奋勇,在訾晋回来的第一天就把人领了来。“嫂嫂。"訾晋拜见道,“听阿…呃不,雁儿说你有事找我?”郗月明裹着大氅,示意他起身:“劳你跑一趟,此行可还顺利?”“就那样,每年都得跑一遭。只不过今年正逢加尔萨换了新首领,那地方重要,便多待了几曰。”
郗月明微微点头,寒暄过后便也直说了,想知道他给訾沭的书信中,是否有哪些事跟自己有关。
后宫中人过问朝政,这在别处几乎算禁忌的事,訾晋听来居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细细回忆起来:“书信嘛,我只在加尔萨给我哥写过信,加尔萨跟嫂嫂有关的事情…”
他眼睛忽然一亮:“啊,我知道了!”
“你们的婚礼是在那儿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