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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二十九)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云层里透出一线鱼肚白。绿绮提着灯笼,沿着回廊慢慢往关雎院走。清音的闺阁还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推开门,一股热气裹挟着炭火味扑面而来。绿绮眼睫毛上挂着雾水,被热气一熏,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只见绣架旁边,小丫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攥着的绣线松松垮垮地耷拉着。清音抬眼望过来,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脚尖踢了踢炭盆,轻声说:“坐这儿烤烤火,裙角都被露水浸透了,别着了凉。”绿绮依言在毯子上跪坐下来,双手忍不住凑到炭火前搓了搓,暖意从指尖迅速传遍全身。她的目光扫向绣绷,只见上面的并蒂莲已绣出大半,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姑娘,您这针线活儿越发精湛了。“绿绮刚开口夸赞,清音便神色一凛,伸手把绣绷推到一旁,顶针唯当一声,撞在桌角上。“她今天又闹腾了?"清音的声音清冷,眼神却透着关切。烛火猛地跳了一下。绿绮垂下头,盯着自己绞得发白的手指,低低地说道:“姨娘今儿早上清醒过一阵子,可临睡前又发起疯来,把药碗砸了个粉碎,非说汤里泡着指甲。奴婢刚想去收拾,她就跟疯了似的扑过来,揪住我的头发…“说到这儿,她咽了咽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还口口声声说姑娘您是吸人精血的画皮妖,要拿碎瓷片划开奴婢的脸,验一验真假。”清音站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青瓷罐,挖了一勺茉莉头油在掌心缓缓揉来。铜镜里映出她垂落的发梢,黑亮顺滑,宛如一匹精心织就的锦缎。“接着说。"她的语调依旧平稳,可攥着油膏的手指却微微收紧。“后来,她抱着那块旧襁褓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嘴里念叨着听见井底有婴孩在哭。"绿绮的声音颤抖得愈发厉害,“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想去阻拦,她竞…竞咬破手指,在墙上写血字。"她顿了顿,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写的是姑娘您的闺名和生辰,还骂姑娘您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窗外,野猫似乎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清音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玉镯顺着纤细的手腕滑落,露出内侧那道陈旧的疤痕:“难为你还记得我生辰。"说着,她从漆盒里拈起一块松子糖递过去,“药渣验过了没?”

“奴婢按姑娘您教的,拿银簪仔仔细细地试了好几遍。"绿绮赶忙用帕子接住糖块,又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片黑不溜秋的当归,“这次的药里掺了马钱子。姑娘您是明白人,奴婢煎药的时候,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添柴加火都是亲力亲为,可谁知道……“她偷偷抬眼,觑了觑清音的脸色,“今儿与上,奴婢发现药吊子边上有几道刮痕,像是被银器给剐蹭过。”“药渣还留着没?"清音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姑娘放心,照您的吩咐,每剂药的药渣都埋在石榴树下了。"绿绮连忙答道。

清音伸手拨弄香炉,手指刚触碰到香灰,动作便猛地顿住,线香的灰烬簌簌地落在莲纹香插上。她抬眼望向佛龛里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沉默片刻,忽地抬手,将半炉香灰一股脑儿倒进炭盆,火苗"嗤"的一声蹿起,燃起一簇诡异的青焰“明日起,改用陶罐煎药。“清音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说罢,她伸手扯断绣架上缠在一起的金线,“初八的法事,让师父们多念几卷消灾经。″

绿绮忙不迭地点头应和,眼角的余光瞥见多宝格最上层摆着个褪色的长命锁。她心心里清楚,这是清音周岁时戴的,只可惜锁面上刻着的“长乐未央”四个字,历经岁月侵蚀,如今已模糊难辨,唯有锁链上系着的红绳,依旧鲜艳夺目。眼看天光越发明亮,绿绮正打算躬身退下,瞧见清音手上的动作,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只见二姑娘手持杏色丝带,指尖灵动地穿梭,将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系在妆匣铜钮上,动作娴熟又优雅,眨眼间就系出个漂亮的小结。“姐姐稍等。"清音忽然换了种亲昵口吻,轻声说道,“这两日,西角门值守的刘婆子,好像总往大厨房后巷跑,姐姐可有留意?”绿绮闻言,顿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脑门,心猛地一哆嗦。昨日申时,她偷偷溜出去见刘婆子,用姑娘赏的梅花银课子换了包安神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姑娘察觉了。

她膝盖一软,慌乱间就要下跪请罪,胳膊肘却被一双手稳稳架住。清音指尖还留着茉莉头油的余香,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姐姐急什么,我又没说要怪罪你。”

与此同时,菱花镜前的螺钿妆匣缓缓开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匣内露出一排绣工精巧的荷包,五彩的丝线在微光下闪烁,煞是好看。清音修长的手指在荷包间滑过,最终挑出一个松绿色缎面的。她轻轻一挑荷包,里面的碎银相互碰撞,清脆的声响瞬间打破屋内的安静。“天越发的凉了,“清音把荷包递给绿绮,目光带着几分关切,“姐姐帮我给姨娘裁两件新棉袄吧。"说话间,她扫了一眼绿绮微微颤抖的双手,又贴心心地补上一句,“对了,我听说你弟弟的束惰该交了,城南济世堂新来个专治肺痨的郎中,医术颇为高明,姐姐不妨带弟弟去瞧瞧。”绿绮双手接过荷包,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这荷包内衬绣着细密的梵文,沉甸甸的银角子格得手心生疼,她眼眶一热,刚要开口道谢,却见清音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方素帕,就着烛光,慢慢地擦拭起腕上的羊脂手镯。“前儿个玉钏来找我讨恩典,"清音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涓涓细流,“说在浆洗房冻坏了手……"说到这儿,她忽然抬眸,烛光映照下,脸颊边那对梨涡浅浅浮现,“你猜我是怎么回她的?”

窗外陡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绿绮却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她恍惚间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宛如浸在寒潭中的冷月,孤寂又无助。

“咚"的一声,绿绮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把杨姨娘房里的熏笼全换成银丝炭,奴婢…奴婢一定一步不离地守着姨娘,绝不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东西靠近半步。”

“姐姐快起来。“清音神色平静,将镯子重新戴上手腕,随手把素帕扔进炭盆。刹那间,火苗“轰”地蹿起半尺高,映得她眉眼愈发明艳,“午时前,把西偏院洒扫婆子的名单给我,"她语调平稳,不疾不徐,“我让秦嬷嬷派两个哑婢帮你,她们手脚利索,伺候汤药有一手。”

顿了顿,清音手指有节奏地叩击妆台,眼神变得愈发锐利:“记住,姨娘说的每句糊涂话,都要用炭条仔仔细细记在竹纸上。要是漏了……”屋外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狂风,佛龛前的经幡被吹得呼呼作响,好似在发出无声的警告。绿绮无意间瞥见清音绣鞋尖上沾着一点香灰,那香灰的形状,竟诡异得像个蜷缩的婴孩,看得她心里直发毛。绿绮吓得慌忙跪地叩首,荷包里的碎银格得胸口发疼:“奴婢知道轻重,昨夜姨娘对着月亮学猫叫,还、还说要去寻接生嬷嬷讨回什么东西,奴婢这就去记下来。”

“好姐姐,快起来。“清音的声音轻柔温暖,如同春日暖阳,可手指却冰冷刺骨,像寒冬里的霜花,她抬手轻轻拂去绿绮鬓角的线香灰,温柔说道,“这茉莉头油终究是甜腻了些,明天让她们送几瓶鹅梨帐中香来试试。”绿绮退出房门时,和捧着铜盆进来的侍女撞了个满怀。温热的水汽裹着玫瑰露的芬芳扑面而来,却混着炭火余烬的焦苦味,两种气息在鼻腔里交织,让绿绮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之感。

廊下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绿绮颤抖着手伸进荷包暗袋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圆润光滑的硬物。借着昏黄的灯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滚圆的珍珠,外面裹着一张写满生辰八字的黄符纸。

天色渐亮,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地上洒下细碎明亮的光斑。清音坐在梳妆台前,手持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如瀑长发。梳齿间偶尔缠着几根掉落的头发,她轻轻拈起,放在指尖绕了绕,只见那头发在朝阳的映照下,呈现出黯淡的茶褐色。

“把绣架撤了。“清音冷不丁开口,正在整理床褥的侍女吓得浑身一颤,她仿若未觉,继续不紧不慢地梳着长发,“去库房把那架紫檀木屏风搬来,要绣着百子千孙图的那面。”

侍女唯唯诺诺地应着,退下之时,刚走到外间,就听见内室传来“嘶啦”声,好似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透过半开的门缝一瞧,昨日还精心绣制的并蒂莲绣品,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炭盆边缘,金线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有几处已被炭火熏得微微发黑。

日头刚过隅中,永昌伯府前车水马龙,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将门前堵了个严实。

府门两侧,大簇大簇的金丝菊堆得层层叠叠,娇艳欲滴,花瓣上挂着的晨露,被阳光一照,恰似细碎的钻石在闪烁。清音由丹蔻搀扶着,款步下轿。微风轻拂而过,她微微抬手,整理了下广袖,腕间那串红珊瑚手钏顺势滑出,红得夺目,衬得她肌肤赛雪,莹润清透,更添了几分温婉娇柔。

“这是哪家的小姐呀?长得跟天仙似的!"路边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扯着身旁妇人的衣袖,小声又激动地说道,眼中满是艳羡。清音缓步迈进府门,她头上戴着的珠冠,在乌发的映衬下光彩熠熠,身上的天水碧长裙,质地轻盈,每走一步,裙摆就像流云般飘动起来。廊下几位正闲聊的贵女瞧见她,一下子都停了嘴,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抬起来,半掩着唇,目光却像被粘住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她这边瞟。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手里把玩着流苏扇坠,瞧见清音后撇了撇嘴,故意拔高声音说:“平日里装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似的,今儿个倒舍得往脸上擦脂抹粉了,这是要给谁看呢?”

说完,还瞥了瞥周围的小姐,那几位闺女心领神会,忙拿手帕捂着嘴,窃窃笑了起来。

清音神色从容,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过去。这时候,丝竹声悠扬地传了出来,和着脂粉的香气,一同从垂花门内飘散开。

侍女们手捧着绘有菊花纹样的托盘,脚步轻快地来往穿梭着。在这弥漫的菊香里,隐约能听到女眷们的窃窃私语:“听说孔家四公子铁了心要娶徐家那个病弱庶女,这门亲事能成吗?”

“好孩子,可算把你盼来了!“永昌伯夫人听到动静,忙从座椅上起身,迎了过来。她脖子上戴着的璎珞项圈,宝石璀璨,在阳光下晃人眼睛。她满脸笑容,热情地挽住清音的胳膊,手上的翡翠镯子有点格人,“瞧瞧这月华缎,穿在你身上,真真叫一个好看!四郎昨日还念叨着,得去江南再多寻些这种料子来,旁人可都没你穿着相称。”说话间,她还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衣料上若隐若现的银线,这一番举动,引得周围的夫人们纷纷侧目。

清音垂眸浅笑,看似专注于脚下的步伐,实则余光把那些贵妇们的目光都收进了眼底,那些目光有探究的,有惊羡的,更多的却是藏着刀子的。“早就听说四公子眼光独到,"御史中丞夫人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眼睛却越过扇面,紧紧盯着清音,似笑非笑地说,“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四公子的品味,着实令人钦佩。”

在座的命妇们纷纷点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跟着附和。只有户部侍郎夫人,手里拿着的墨菊羽扇微微一顿。

谁不知道,这月华缎,向来是永昌府嫡女才有的嫁妆料子,如今却穿在一个七品官家的庶女身上,真是白糟蹋了。

恰在这时,四公子孔文钦迈着大步,从东厢房走了出来。他一袭霜白色长袍,衣袂飘飘,上面用银线绣的竹纹,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犹如冬日里的翠竹,透着股高雅劲儿。

“母亲前日还说要给清音添置冬衣,倒让儿子抢了先。"他边说边微笑着,眼神温柔地望向清音,抬手就要扶她入座。清音见状,不动声色地借着整理鬓发的小动作,很自然地侧身,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在座椅上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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