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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2 / 2)

“四公子当真是体贴入微啊,"安信侯夫人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端起茶盏,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我瞧徐姑娘气色不太好,莫不是近日绣嫁衣累着了?”

清音用帕子掩住唇角,微微低头,轻咳了几声,柔声回答:“多谢夫人关心,昨夜为祖母抄经祈福,没留意时间,竟一夜未眠,天就亮了。”赏菊宴设在东园的临水阁,阁内布置得典雅精妙,檀木案几摆放得错落有致,与满园金黄的菊花相映成趣,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清音指尖刚碰到温热的茶盏,兵部尚书夫人就笑容满面地开了口:“早听闻徐家姑娘才艺双绝,今日这场合,可得让我们开开眼界,饱饱耳福了。”清音眼睫轻颤,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细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囊上细密的纹路,声音轻柔得像飘落的菊瓣,带着几分谦卑:“夫人们抬爱了,清音生母出身寒微,只教过我一些民间俚俗小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恐扫了诸位夫人的\\!J

礼部侍郎夫人伸出精心保养染得嫣红的指甲,在琴案上轻轻叩了几下,笑语盈盈地说道:“徐姑娘,你就别再推脱了。你瞧这当下,良辰美景齐聚,正该有琴音相伴,才算是相得益彰。我寻思着,徐姑娘不妨就弹奏一曲《鹤鸣九皋》,给咱们大伙添添兴致,如何?”

她这话一出口,园子瞬间安静下来。这首曲子琴谱极难,弹奏时得同时拨弄七根琴弦,没个十年苦功,根本弹不出调儿。清音垂眸,指尖缓缓滑过琴身,不经意间,在琴尾处瞧见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纹,若是硬弹,琴弦准得断裂。她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把曲调移了三个音阶,随后抬手抚弦。琴音仿若山间清泉,潺潺流淌而出。一时间,园中的金菊像是受到感召,随着乐声轻轻控曳起来。诸位夫人原本正闲散地交谈着,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手中的团扇也停在了半空,忘了摇动,皆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里。“这是……《醉渔唱晚》?"翰林院掌院夫人率先打破平静,声音里满是惊疑可话音还没落,就听“铮"的一声,第五弦仿若不堪重负,应声而断。清音顺势收手,只见她素白的指尖上,渗出一粒血珠,她柔声说道:“琴音有灵,许是这焦尾琴不忍听闻这饱含离情别绪的曲子。”永昌伯夫人眼疾手快,匆忙快步上前,一把攥住清音的手,神色间满是关切,高声呼喊:“快,快去拿冰帕来!"随后,她又转身面向众人,语气中饱含怜惜之意,说道,“你们瞧,这血珠滴落在琴上,恰似红梅映雪,如此景象,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一时间,贵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都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各怀心思。

清音微微低下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的苦涩在舌尖逐渐蔓延开来。青瓷盆中,金丝菊肆意舒展着花瓣,美不胜收。清音凝视着茶盏中自己略显模糊的倒影,思绪飘远。水榭里虽燃着昂贵的藏春香,可那清幽的香气,根本盖不住四周飘来的窃窃私语。

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按理来说,根本不该在这满是高官显贵、簪缨世家的赏菊宴上有一席之地,可如今……

伯夫人正与几位诰命夫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新到的锦缎,花样如何精美,质地怎样上乘。忽然,一声清脆的茶盏叩击声打破了这和谐的讨论氛围。首座的承恩公夫人缓缓放下茶盖,她手腕上戴着的伽楠香珠随着动作在案几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这老夫人目光虽浑浊,此刻却犹如一只锁定猎物的老鹰,紧紧地锁住清音的眉眼,开口说道:“徐二姑娘这双眼睛……我怎的觉着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话一出,就像一阵寒风刮过,满座贵妇手中的团扇齐刷刷地停了下来,空气也好像瞬间凝结。

清音抬眸,迎着老夫人探究的目光,试图从那浑浊的眼底探寻出什么,却只觉里面好似藏着深不可测的惊涛骇浪,让她捉摸不透。“老夫人,您这是说笑了。“兵部侍郎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她用团扇半掩着微微翘起的唇角,笑语温婉地解释道,“徐二姑娘自幼在姑苏长大,去年冬天才跟着徐大人进京述职,您怕是认错人了…”“是了,我想起来了!"承恩公夫人枯瘦的手死死握住犀角杖,用力过猛,指节都泛了白。她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和震惊,“景泰二十七年的上元夜,我进宫朝贺的时候,在麟德殿见过一幅前朝贵妃的画像。”说着,她把杖头的金铃直直地指向清音的鼻尖,眼神像跨越时空回到过去:“这眉眼间的神韵,与画中人竟有八分相似之处,就连眉心这颗痣,都生得一模一样。”

秋风拂过檐角,引得铜铃发出清脆的摇晃声,满庭贵妇头上的珠翠也跟着轻轻颤动。清音只觉后颈处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正沿着脊背缓缓滑落。满园寂静得如同空谷,唯有风声猎猎作响。孔文钦身姿挺拔,静静地站在廊柱旁,目光却胶着在清音腕间晃动的珊瑚手钏上。那是他上月精心挑选送去的定礼,此刻衬着少女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润而迷人的光泽。“老夫人,您定然是多饮了几杯菊花酿,有些醉意了。"伯夫人反应敏捷,几步就跨了过来,染着蔻丹的手指轻点石桌,语气轻快地说道,“文钦,带清音去墨菊圃散散心。听说那株绿牡丹昨夜结了霜,与她这身裙裾搭配起来,定是美极了。”

孔文钦当即躬身作揖,他腰间悬着的香囊散出缕缕降真香,还混着一丝极淡的桂花头油味儿,这股熟悉的香气,让清音想起半月前在大相国寺后山,那顶青帷小轿里飘出的也是同样的味道。

走过月洞门时,清音瞧着前方孔文钦挺直的背影,秋风撩起他的衣袍,内衬袖口露出一道海棠红的印子。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日在山雾里看到的情景:孔文钦扶着个戴帷帽的女子上马车,玄色衣袍下摆沾着几点胭脂色,和寺墙外零落的杜鹃颜色一般无二。

“音儿,当心脚下青苔。“孔文钦转身,抬手要来扶她,袖摆轻轻一甩,带下几片墨菊花辨。

清音往后退了半步,正巧,绣鞋踩住了从他袖中滑落的一方素帕,丝绢一角染着凤仙花汁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公子袖口沾了金粉。“清音抬手,虚指了指他的锦袍,只见孔文钦慌忙缩手遮挡,那袖口一抹嫣红,分明是女子口脂留下的痕迹。一从墨菊在风中轻轻摇晃,孔文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清音发间珠冠上,轻叹一声:“音儿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他手指随意地拂过花蕊,几点墨色政到了腰间玉佩上,“你当真从未出过姑苏?家母说姑苏女子善绣并蒂…清音把冻红的指尖悄悄藏进袖笼里,目光扫过他衣领处半掩着的胭脂痕,轻声说道:“清音自幼愚钝,只绣得寒梅。“她声音很轻,却让孔文钦脸色微微一变。

假山后头传来环佩碰撞的轻响,一抹石榴裙角在回廊一闪而过。清音伸手,一把拽住孔文钦的袖摆:“四公子,我有些头晕。”她仰起脸,阳光透过松脱的耳坠,在锁骨那儿投下细碎的光影,一滴汗珠顺着脖颈缓缓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

孔文钦喉结滚了滚,不知怎的,想起昨夜碧痕也是这般攀着他求饶的模样,只是那丫头眉心少了颗殷红小痣。

他目光在清音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少女这副病弱的样子,反倒勾起他心底某种别样的渴望。那纤细的颈项,看着仿佛一折就断,就连微蹙的盾尖都透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就像他养的那只白孔雀,越是病弱,羽毛越是美得悦人。

“去亭中歇息罢。"孔文钦声音有些喑哑,递上珐琅盒的手指微微发颤。盒里那支百年山参,是他特意让人找来的,就盼着看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这参最是滋养弱症。”

清音靠着朱漆栏杆,望着孔文钦匆匆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秋菊宴的重头戏在午后准时开场。各处赏菊的景致,依照“菊中四绝"布置得精巧细致,金丝菊铺成的黄金台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绿牡丹衬着翡翠屏风,越发显得清雅脱俗。

清音被引到琉璃亭的时候,几位贵女正围着一张黄花梨棋桌,有说有笑。“徐姐姐,你来得太是时候啦!"太常寺少卿家的嫡女,指尖捻着一枚棋子,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朝着清音说道,“听闻姐姐琴艺了得,令人赞叹,不知今日咱们可有耳福,再听姐姐弹奏一曲《秋鸿》?”永昌伯夫人刚要张嘴说话,清音却抢先一步,抬手缓缓抚过石案上摆放着的那套天青釉茶具。

“古人云,菊英落时,可佐春茗。“清音指尖从茶壶上升腾而起的热雾中轻轻掠过,接着拈起一朵金丝皇菊,稳稳放入壶内,“诸位,可曾品尝过用清晨露水冲泡的墨菊茶?”

刹那间,整个亭子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茶汤注入茶盏时,发出的那清泠泠的声响。

清音手捧着茶盏,低咳了几声,眼角泛起淡淡的薄红,“这墨菊茶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入口时虽苦,可过后却有回甘。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点像……“说着,她抬眼,不紧不慢地把在场众人环视了一圈,“寒菊傲立在霜露之中,吸纳天地灵气,即便没有暖房里那些名贵菊种的娇艳,却反而多了几分坚毅的风骨?猛然间,一阵秋风从亭子穿过,几位贵女手忙脚乱地按住被风掀起的裙角。而清音鬓间插着的步摇纹丝不动,连花蕊在阳光下闪烁的蜜色光华,都显得静谧非常,映衬得她瓷白的脸颊愈发清透。对弈进行到第二轮时,清音忽然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香气。她指尖微微一顿,茶盏中的水面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孔文钦捧着一个雕花木匣,稳步走来,他身上那件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几处泥渍,乍一看,倒像是刚赏完菊回来。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可当经过清音身侧时,衣领处却隐约透出一抹胭脂的痕迹。“四弟,你来得正好。“伯府三公子突然抬高了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清音姑娘这手点茶的功夫,可比醉仙楼的雪娥姑娘还要精妙几分呐!”亭中的贵女们听了,纷纷用手帕掩住嘴唇,发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仿若蛛丝,紧紧缠绕在空气中。

“三哥,您这是说笑了。"孔文钦站在紫藤架下,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清音自幼体弱,哪能跟那些…“他顿了顿,喉咙里挤出两声闷咳,“那些身强体健的姑娘相比。”

永昌伯夫人见机行事,赶忙打断这场暗藏机锋的对话:“景明,去把前日得到的墨玉棋盘拿来。”

申时过半,赏菊宴移到了观云台。侍女们手捧各式各样的食盘,鱼贯而入,盘中那些精致的点心,都是用菊花制成的。清音拿着银箸,夹起一片腌制的菊芽,余光瞥见孔文钦正和户部侍郎公子低声交谈,两人的袖摆碰到一起时,孔文钦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了躲。“今日咱们玩个新鲜的酒令怎么样?“英国公府三小姐忽然轻轻拍了下手,笑着提议,侍女们立刻抬上一具紫檀木投壶,“咱们就以菊为题,投中了的出题,投不中的得解一局双陆棋。"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清音微微泛红的指尖。

银矢划破长空的一瞬间,清音借着咳嗽的由头,退到了屏风后面。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偏偏就这么个小动作,却引得屏风外几位公子频频侧目。

“徐姑娘,这是要躲懒啊?"安远侯世子不知何时已然拦在了跟前,手中犀角杯里的琥珀色酒液晃出一圈涟漪。他眼角带着几分醉意,可眼底的精明劲儿却藏不住,“早就听说贵府菊酒堪称一绝,今日可有幸跟你切磋切磋?”青玉棋盘刚落子,清音就闻到对方袖子里飘出的龙涎香气。这暹罗贡品上个月才进内库,现在却出现在世子腰间的香囊里。她不动声色地摩挲着黑黑玉棋子,指尖感受着玉石凉凉的触感:“世子这手′金菊缠枝′的布局确实精妙,可惜……她声音轻柔,棋子落下的时候,轻巧地排对方的攻势截断了,“霜降后的残菊,最怕寒露侵根,您这布局也有弱点呢。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喝彩声。原来是孔文钦连中五支莲花壶。他接过彩头,一转身,看见清音正与世子对弈,只见她指尖拈着黑玉子,模样格外专注。他掌心不自觉地收紧,眸色瞬间阴沉下来。

投壶场上热闹非凡,那只铜壶已经插满了孔雀翎箭。定远侯世子挽着缂丝广袖,将银矢抛了个漂亮的回旋入壶,四周顿时喝彩如雷。几位贵女倚在芙蓉石栏上,掩嘴笑着,腕间的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池中锦鲤甩尾游开,把一池摇曳的菊影都搅碎了。“徐姐姐,快看!“通政司参议家的小姐拉住清音的衣袖,兴奋地拍着手,“世子连投三支贯耳,比上元节灯谜擂台还精彩呢!”清音抬手虚扶鬓边流苏,余光里,她看见孔文钦拿着靛青羽箭站在檀木架前。秋风拂过他的月白锦袍,上面的暗纹竹影若隐若现。箭矢离弦的瞬间,他腕间的菩提子轻轻晃动,金翎擦过壶耳,深深嵌入青玉砖缝,箭尾还在不停颤动。

英国公家的姑娘惊讶地叫道:“早就听说孔四公子师从镇远侯,今儿才知道′穿云箭′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

“雕虫小技罢了。"孔文钦笑着将角弓递给小厮。“再来一局!"伯府三公子醉醺醺地又要掷箭,就在这时,垂花门外传来宦官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到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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