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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1 / 2)

第32章(三十二)

十月的盛京城,霜枫似火,染红了半边天际,秋风带着丝丝寒意,肆意穿梭在街巷之间。

清音静静站在徐府后巷那棵老梧桐树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慢悠悠地落在她藕荷色的斗篷上。

“姑娘!"丹蔻抱着暖炉,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团小雾。

她赶忙伸手,想帮清音掸去肩头的落叶,却瞧见自家姑娘正紧盯着掌心的一片枯叶,出了神。

秋风一吹,斗篷下摆轻轻扬起,露出清音那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形,仿佛一只柔弱的随时可能随风飘逝的白蝶。

“姑娘,小心着凉。"山栀走上前,仔细地替清音将狐毛围领又紧了紧。她眼尖地注意到主子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心里便知晓,姑娘昨夜肯定又没睡安稳。马车辘辘驶过石板路,车轮碾碎满地落叶,发出簌簌声响。清音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一角,瞥见角门处一个小厮探出头来张望,待她目光扫过去,那小厮又匆匆缩回头,快步跑开了。

她嘴角轻勾,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在袖中悄悄掐算着时辰,她心知,按着时辰那忠奴该去向谢氏回话了。

戏园飞檐下的铜铃被风撩拨得响个不停。清音把暖手炉往狐毛袖笼里塞了塞,抬脚踏上那有些年头的木楼梯,一阶一阶缓缓往上走。推开听雪阁的雕花门扉,一股热气裹挟着馥郁香气扑面而来,深秋的寒意瞬间被驱散。

王令仪慵懒地歪在湘妃榻上,她身上那件胭脂红马面裙,艳得夺目,如同一摊化开的胭脂,柔顺地铺展在地上。此刻,她正拿着银签子,漫不经心地拨尹着琉璃盏里的冰镇葡萄,襟口那一圈雪白貂毛领,把她圆润娇美的脸庞衬得愈发鲜亮。见清音进来,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欣喜。“可算把你盼来了!"王令仪随手把银签搁在案几上,玛瑙耳坠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着细碎光芒,“我都听完两折《游园惊梦》了,这新来的小旦嗓子倒是清亮,"说着,她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接着说,“可唱起来就是缺了那么点儿缠绵的劲儿。”

清音解下斗篷,递给丹蔻,走到梅花小几旁挨着坐下,手指轻轻滑过案几上还挂着水珠的佛手柑。

“祖母留我吃八宝鸭子,新来的厨子想露一手,往汤里加了一整颗人参。”她端起青花茶盏,袅袅茶烟爬上她精致的眉眼,“我瞧着老人家吃得高兴,就陪着多喝了半碗。”

说罢,她低下头,轻嗅茶香,眼角微微弯起,带着几分惬意道:“这茶汤味道真好,莫不是用去年收的梅花雪水煮的?”“就数你的鼻子最灵!"王令仪笑着拍开她伸向玫瑰酥的手,佯装嗔怪道,“先罚你三杯,暖暖身子再说。"说着,她提起茶壶,倾出琥珀色的茶汤,其间还飘着细碎的金桂,“庄子上新送来的丹桂蜜,配这武夷岩茶,再合适不过了。此时的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到《长生殿》里的“密誓”一节,杨贵妃凤冠上的珠玉在秋阳映照下光芒闪耀。

清音抿了口茶,正想说些什么,王令仪忽而倾身向前,手指轻挑起她腰间新绣的荷包。荷包上,那并蒂莲的纹样绣得精巧细致,针脚细密均匀,绣工极其精湛。

“徐老夫人这般疼你,"王令仪眨了眨眼,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意,“怕是要把压箱底的嫁妆都添给你喽?”

清音微微垂眸,清澈的茶汤倒映出她眼尾淡淡的倦意。她手指转动着茶盏,声音轻得如同呢喃:“我不过是想着在出阁前替祖母分些忧罢了。”王令仪用银签字叉起一块杏仁酥,刚送到嘴边,酥皮簌簌地落下几粒碎屑。她抬眼看向清音,促狭道:“你如今啊,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前儿个我府上的婆子去送绸缎,瞧见你拿着对牌吩咐管事,那架势,可比你那黑心的嫡姐强多了,看着体面得很。”

说着,她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揶揄调侃,“听说孔家那个呆子,前日又给你送诗笺了?要我说啊,他这般会献殷勤,倒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不解风情。不过,来日孔家那一堆烂账,要是落到你手里……话还没说完,王令仪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她瞧见清音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就连唇上的胭脂,此刻都遮掩不住那份苍白。秋风刁钻地从窗缝里挤了进来,戏台上正唱到柔情缱绻之处,那“世世生生,共为夫妇……”的唱词,被风这么一搅,瞬间破碎,散得没了踪影。清音手里的茶盏重重地磕在黄杨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死死按着茶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灰。

王令仪脸上原本明媚的笑容刹那间僵住,嘴角还未来得及完全放平,她便匆匆抬手,示意正要添炭的丫鬟退下。

此刻,雕花窗棂透进的光线,毫不留情地将清音的面庞照得一清二楚,那脸色惨白如纸,比案上摆放的定窑白瓷还要清冷几分,毫无血色可言。戏台那边,锣鼓声依旧阵阵传来,却愈发衬得这雅间里安静得犹如死寂的深潭。“上月你托我散出去的那些话…“王令仪伸手想去拿帕子,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拈住帕子,再去取青玉碟里的桂花糕时,竞在糕点上戳出个窟窿,“说你木讷无趣也就罢了,可你怎么偏要咒自己不能生育?你知道现在外头传得有多难听吗?”

香炉里,青烟升腾而起,缓缓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仿若隔出了一道朦胧的薄纱屏障。

清音的目光投向戏台上翻飞的水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却直直撞进王令仪心里,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清音伸出手指,缓缓沿着茶盏边缘摩挲,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上个月,我去大相国寺上香,刚走到后山,就瞧见了孔家的马车。恰好赶上一阵风把车帘掀起来,我瞧见…”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顿,嘴里泛起那股熟悉的久久不散的药苦味,“位身着杏子红襦裙的姑娘,肚子已经高高隆起,正扶着腰,亲昵地唤他′四郎'。她抬起眼眸,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王令仪满是惊愕的面容,“孔家急着明年春天办婚事,无非是想给这个孩子寻个名分罢了。”“哗啦”一声,王令仪手一抖,碰翻了琉璃盏,蜜渍金桔滚落一地。她情绪激动,猛地一把抓住清音的手腕,力气大得让清音不禁"嘶"了一声。“你是不是疯了?"王令仪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眶也微微泛红,“既然知道他在外头养了女人,你为什么还…

话没说完,清音蓦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簌簌抖动着,每咳一下都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似的。丹蔻见状,慌忙递上药瓶,清音却无力地摆了摆手,从荷包里摸索出一个珐琅小盒,用指尖蘸了些薄荷膏,慢慢揉着太阳穴。直到这时,王令仪才留意到,清音的眼下有着一圈淡色青影,显然是这些日子没睡好觉,被疲惫和忧愁缠上了。

“令仪,你可知道我上月的嫁妆单子?“清音忽然扯出一个笑容,眉心那颗小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眼,“三十抬嫁妆,有十八抬是虚账。谢氏把控着库房钥匙,连祖母私下给我添的翡翠头面都充作公中财物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于呢喃,“孔家觊觎徐家的漕运门路,徐家贪图孔氏在朝中的势力……而我,不过是蒙着红绸摆在台面上的交易货品罢了。“她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扯出一抹苦笑,“你说,我有的选吗?”

王令仪听闻此言,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像被一团乱麻堵住,憋闷得难受。她眼睁睁地看着好友用银签蘸着玫瑰露,在案几上不紧不慢地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脉络图。

“孔家宗房无嗣,偏支各个对家业虎视眈眈。孔文钦要是真只想娶个有名无实的正室,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养外室?“清音指尖点在案几上那用玫瑰露画出的“子嗣"二字上,忽然抿紧嘴唇,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苦涩。

戏台上,锣鼓声陡然加急,杨贵妃正唱着"埋玉"一折,那凄婉的唱腔悠悠传来,让王令仪心里不禁一颤。

清音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幅残破的梅花笺,上面隐约能看到“白首之约“几个字。

“那外室名叫玉娘,住在甜水巷最里头一户。"她随手将笺纸丢进炭盆,火舌一下子就吞没了那些字迹,“听说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清音素手解开杏色腰封,从夹层里抽出一卷账册,上头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着孔文钦这半年来购置的宅院情况:城东那座三进宅子记在了外室名下,西郊的别业挂在户部主事远亲的名头下,最有意思的是虹桥下的画舫,船娘们眉心者都点着相似的胭脂痣。

王令仪呆呆地望着炭盆里的灰烬,思绪飘回到半月前。那时清音让她去散播一些谣言,她只当是小女儿婚前要耍小性子,此刻却一下子全明白了。她一把抓起茶盏,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我就派人去甜水巷……"话还没说完,楼下忽地响起一阵喧闹,打破了屋内的沉静。“姑娘,未时三刻了。“丹蔻在帘外轻声提醒。清音取出一方素帕,蘸了些薄荷膏,轻轻按在眼角。再抬起头时,方才眼中的锋芒已然隐去,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徐家庶小姐。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将她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她垂眸整理着被攥皱的袖口,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起来:“婉容姐姐嫁去陇西那日,你还记得吗?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说,咱们这样的女子,命如飘蓬,身不由己。”

王令仪心头猛地一震,上元节在相国寺求的签文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清楚地记得,清音求得的那支签上写着"冰雪林中著此身",解签和尚反复端详,皱眉沉吟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虽得梅花骨,终须历苦寒”。此刻,斜阳拉长了清音的影子,她静静伫立在那儿,身姿单薄,竟真有几分像寒风中一株伶仃的白梅,在穿堂风里,抖落满身霜雪。王令仪瞧着她系上斗篷,心有不忍,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阿音,要是我能帮你……”戏台上,正唱到“夜雨闻铃肠断声",清音咳得眼角泛红,声音却越发冷硬:“你以为那些流言是我自毁名声?"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坚定和决绝,“我就是要看这把火,把徐孔两家的遮羞布烧个精光才好。”她从袖中拿出素帕掩住嘴唇,帕角绣着一朵将败未败的玉兰花,“令仪,你信不信?"她望着炭盆里的那堆灰烬,勾唇笑了笑,“不出三个月,我要让这戏台改唱六月雪。”

一阵寒风猛地卷入,吹散了缠绵的戏词。

王令仪望着挚友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身影,想起灯会上她们猜过的谜题:″琉璃易碎彩云散"。

原来早在那时,清音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当成了棋盘上的黑白子,暗中谋划,步步为营。

初冬时节,盛京城已然寒意彻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晨霜,在朝阳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枯黄的梧桐叶在风中打着转儿,悠悠飘落,最后落在睿王赵珩的靴边。赵珩脚步一抬,将那片叶子用力碾碎。他身着的玄色貂裘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更衬得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峻之气,仿若一只随时振翅高飞捕猎猎物的鹰隼。

解下佩剑时,赵珩看似无意地让剑鞘擦过蟠龙柱,柱子上顿时留下一道崭新的划痕,而那里,恰是赵殊常站的位置。内侍低着头,根本不敢多瞧这位凭借赫赫军功封王的三皇子一眼,却清楚地听见赵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

“父皇,北疆蛮族近来频繁侵扰边关,儿臣恳请举行冬狩大典。“赵珩大步上前,声音清朗有力。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冷厉地扫过殿内一众臣子,最终,落在那空着的太子位置上,“儿臣认为,冬狩乃是皇家与将士同乐之典,届时,弯弓跃马,威震外敌,祭天祈福,安定社稷。如今北狄在雁门关陈兵,正该让那些蛮子见识见识我大邺儿郎的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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