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紧,袖子全塞到里头去才紧,这玩意比攀膊好,”王月兰动动胳膊,“攀膊勒得慌,袖子勒上去也得甩,捞布的时候最麻烦。”
“这得叫她们在自家用,”林秀水给自己套上,单手扣纽道,“这油布不好,在捞布时用,那染料会渗到衣裳里头,洗不掉。”
“再出问题,就得她们自己出银钱找我了。”
王月兰说:“这回是拿了人家的布,有些理亏的,改明儿再闹,想着要好处,做梦去吧。”
她坐回去摸丝绵兜,这些日子里她日日涂猪油,手还糙却不勾丝了,一夜能挑拣二三十个。
林秀水撸下袖套,她今晚先将这油布手套改完,坐在麻油灯旁,外头在下大雨,雨啪啪打在屋檐上,幸好她将漏雨多的地方涂了桐油,塞了油布。
也幸好做了油衣,重新涂过油布伞,有双油鞋,不用再担心淋雨,鞋子漏水。
而且第二日不用支摊,她终于能晚些起来。
卯时,屋外小雨,林秀水坐在黑乎乎的屋里,她冷得搓了搓手臂,下床穿衣,撑起支摘窗,楼下张木匠在骂张木生,“你个龟孙,叫你起来磨木头,你在门边跳傩戏呢?伸两个胳膊跟只猴似的。”
对岸那户娘子新养了只鸟,林秀水看不出是什么鸟,但叫得特别难听,像锯子磨锯子。
河边陈桂花跟柴娘子吵嘴,一个站屋里,一个站船上,陈桂花叉腰跳脚,柴娘子两手拉住一捆柴,直直抛到岸边,自个儿走了。
林秀水顶着冷风看了会儿,桑青镇真比上林塘热闹,天天起早都有乐子瞧。
她趁下雨,把桌子搬到窗户边上,起针绕线,缝包布和手巾,听底下的动静和热闹,边上的篓子里渐渐堆满了包布和手巾。
剪掉最后一根线,林秀水起身甩甩肩膀,揉揉膝盖,下楼找陈桂花拿钱去。
“我跟你说,你别同柴凤那女人做生意,桑枝条给的半数是生的,生的怎么烧,惯得她,”陈桂花边拿钱边气愤,见了这篓子包布,挨个拿出来瞅瞅,扯扯,这脸又迅速挂上了笑,“还得是秀姐儿,下回要有这活,我照旧找你啊。”
“你等等,”陈桂花大步走进屋里,用围布兜着澡豆出来,塞给林秀水,她拿这东西贿赂“财神爷”,“这洗身子时用上点,跟熏了香一样,我那,我那亲戚给的,你拿去使使。”
林秀水正数钱,冷不丁被塞了一兜澡豆,香喷喷的,她神色忍不住变幻,走出门时忍不住摸摸背,咋感觉毛毛的。
这真的是陈桂花?刚同柴娘子大吵一架的陈桂花?
她不明白,屋外雨又渐大,她打油布伞,穿油鞋去上工,手里提一袋丝绵兜,到成衣铺时顾娘子还没来,她便先去后院。
同小春娥说起昨日的事情,小春娥无奈道:“质库的从上到下都烦人得很。”
“但幸好你没卖香料,”小春娥兴冲冲地说,“你要做香囊的话,我知道有什么地能卖。”
林秀水用布沾水擦熨斗底,随口回道:“你说的好地方,不会是扑买摊子吧。”
小春娥稀奇,“你怎么猜到的?”
怎么猜到的,林秀水乱说的。
“你看你,都不去关扑,压根不知道摊子上扑买什么,”小春娥坐她旁边开始吹嘘,“那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销金裙,缎背心,四时耍货,冠子、领抹、香袋儿…”
“尤其这些日子,正逢西湖香汛,又是花朝节,南边那些市镇都要到昭庆寺上香,关扑最盛,你不论自个儿卖,或是卖给关扑的小贩都成。”
小春娥绞尽脑汁给林秀水出主意,生怕人家赚不着钱,过不了好日子,她又说:“花朝节要祭花神,一月花神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依阿俏你的手艺,只要在领抹、香囊上绣上这些花,还愁没有买卖吗。”
“且你再下点功夫,拿绢布做些像生花来,总比缝补要赚得多些呀。”
林秀水一点即通,顺着小春娥的话细想,这领抹和香囊做起来都不难,绣花要繁琐些,至于这像生花,时人管鲜花朵叫生花,是以这像生花,则为用绢布做出来像鲜花朵的花,她还没有这手艺。
她拉住小春娥的手,“这主意好,我到时候赚了钱分你点。”
“可别,”小春娥左右摇着头,双寰髻摇得要散架,她急急忙忙扶正,“我才不要你的银钱,你赚点钱那么辛苦。”
她笑眯眯地说:“你回头请我吃碗鳝鱼就行,我馋这个许久了。”
骗人,林秀水没拆穿她,镇里鳝鱼最便宜了。
所以下工后,小春娥再次邀她,“阿俏,走不走?跟我一起去瞧瞧关扑。”
“走,”林秀水收拾东西。
小春娥惊讶,又跳起来,笑着跑过来挽林秀水胳膊,“你开窍了呀!走走走,难得你肯赏脸。”
“我还欠你一碗鳝鱼嘛,要不再请你吃一碗虾鱼肚儿羹?”
“不要了,那太贵了,”小春娥语重心长,“阿俏,没钱还想吃点好的,我告诉你个法子。”
林秀水好奇,“什么法子?”
“上我家吃,白吃白喝,吃不了真的能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