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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3 / 3)

自打好些人认识她后,林秀水早上多睡会儿都不行,大伙全赶着她要去上工前来找她。

一问为什么不去别的摊子补,有人告诉她,价钱跟她差不多,但手艺可差太多了,宁可绕个远路也得上来这。

林秀水既感谢大家地抬爱,又累得不想动弹,她咬一个饼子过去开门,眼下这卯时都没到呢。

一开门,她还以为又多了扇门。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就听那门后有声音,她又疑心还在梦里,门也会说话了。

直到门后有人说:“小娘子,我在前头呢,我把家里头门卸下来寻你补一补呢。”

难为你有这么大的力气,林秀水真挺佩服。她让人先把门抬进门里来,架在两条长凳上,她瞧瞧能不能补。这门是黑漆的,上头有直棂格,格子里糊的是绢布,那绢全裂成一条条的。林秀水摇摇头,“我补是补不了的,绢碎成这样,除了全换掉,也没有旁的法子。”

那郎君说:“我不是为补绢来的,就这绢当时用什么东西涂的,我压根不清楚,扯也扯不下来,想换绢布也没法子。”林秀水撩起裙子,蹲下来在上头嗅了嗅,味道早就嗅不到了,她摸摸那绢布上的痕迹,结成块硬邦邦的,很像她昨日用的缥胶水。她便说:“这木头用滚水浇成不成?”

“咋不成,这都上过广漆的,尽管浇。”

林秀水起身往屋里去,从灶口处拿了汤壶,又拿个大木盆垫在下头,她先顺着最边缘开始浇,试试有没有用。

浇淋一会儿,等木格上滚滚白气跑光了,她上手撕了撕,能撕动,不会将黑漆带下来。

她便笑道:“是用缥胶水粘的,它怕热,用滚水淋一淋就能撕下,郎君要是在我这撕,得给三文钱,拿回家中去不要钱。”那郎君喜道:“我娘子不信,我就说到小娘子你这来指定不出错,我在小娘子你这撕,我信你的手艺,我们粗手粗脚的,等会儿把门给撕烂了。”林秀水笑笑,她手稳又准,后头淋完,转而撕前头的,撕得干干净净,纵是有一点带胶痕的,她都会用布泡在热水里,盖上,一点点擦到反光。那郎君感慨于她的细致,说三文钱不值当,林秀水给他搭把手,让他能把门放到独轮车的车架上,确定稳固后才道:“三文钱也是你们辛苦赚的,不能叫郎君你下力气,赶这么老远过来,还要看我糊弄了事。”“下回有事只管来找我,慢些着走,这路上有石子。”林秀水送他到路口,见有两三个娘子搭伙走来,朝她招手,便又走了几步上前。

“阿俏,这么早就有开门生意了,真不得了,”一个娘子笑盈盈地说,又扯着领抹处叫林秀水瞧,“上回你说用粗盐磨细盐去焦痕,我原还有几分不信,照你说的试了试,等日头晒透了,真没了。”“我这是还谢礼来了,诺,这是我自己绕的蚕丝,我特意煮过了,你拿去用。”

“还有我的,本想找你补补,你非说我那簪子是小毛病,给我挑一挑,补一圈就成,不收我钱,我也拿蚕线来还你。”林秀水真心觉得这些都是顺手的事,压根不值得来还礼,又架不住人家塞过来,只好说:“那下回衣裳有问题来找我,不收钱的。”那三个娘子说完话也不走,相互推推,有个娘子说:“阿俏,你叫我们在旁边坐着瞧瞧呗,我们保证不打搅到你。”“只是那回那看你补灯笼,怪有意思的,这手一上一下地翻动,那灯笼就补好了,前头我们憋着气瞧的,后头那一补好,我就觉得心里头多畅快都不知道,回去连睡前也在想你那手艺。”

林秀水听了不免好笑,“娘子们要想来瞧,自己带了凳子过来坐,不过我也不是日日有织补活计的。”

她其实还是不懂这几个娘子,她们想看的是她这个独一份的手艺,不管补什么,她们都稀罕。

所以从这日早上起,林秀水缝补东西有了看众,每次补完就会拍手叫好的那种。

而林秀水被人盯着缝补,压根没有一点压力和不自在,她生怕别人看不见她日夜苦练的手艺。

手艺不当众给人瞧,那便犹如“锦衣夜行”,她做不到,她要有锦衣,恨不得敞着走。

当然到林秀水这里当看众的,也根本没有失望的时候,就算送来补的东西实在普通,经林秀水的嘴巴一讲一说,经由她的手一动一补,比看南瓦子的路岐人喷火药都要来得舒坦。

就好比补这个纱橱。

既刚起早给门除胶,这大早上的,又有人不费艰辛,把自家的纱橱运过来,让她补一补。

林秀水晃了晃那橱门,很老旧了,底下榫卯相接的地方也不大牢固,倒是那纱刷得很干净,上头有十来处明显的裂痕,纱抽丝了。临安从唐朝起就有了纱,到了这会儿,纱的种类更多,林秀水在成衣铺里摸过,有素纱、天净纱种种,这橱柜用的便是素纱。后头看的娘子说:“我晓得,是不是要织补?”林秀水笑笑,走回去找针,她回了句,“差不多,我管这叫加纱。”那来补纱橱的老丈原本还不信儿子的话,一听林秀水胸有成竹的语气,看她那架势,不免觉得有看头,也凑过去瞧。林秀水先把橱门拆下来,用布擦擦边角,平放在自己的宽桌板上,正常从底下取原线,但这次取完线,需将线穿过孔眼很小的纱里,补上这七八处抽出来的丝。

一是考验眼力,要是上下穿错行,又得抽出大半来,二是手稳,手不稳,粗针一偏,在纱布会留个大孔眼,很麻烦。林秀水晃了晃手,擦干手心里的汗,将左手贴在纱布底下,右手穿针带线,让针极为缓慢地穿过第一个孔眼。

针头大,而孔眼只比针尖略大,很容易崩破。所幸很顺利,她呼了口气,接下来便是在纱里上下挑线,找到相隔的孔眼,看得人都忍不住眨眼,偏林秀水一口气补完了一条。她用针头刮了刮线,原本有一道抽丝过的细痕,在她的拨动下,眨眼便消失了,跟没坏过的一样。

那老丈拍手叫道:“好!”

“这手艺真绝了!”

林秀水眨眨眼睛,也不理会众人的夸奖,她开始加第二条纱,有了加第一条纱的手感和经验,加第二条的时候动作便快了起来。到后面,一气补完第三条、第五条,第八条,补完叫人老丈对着光瞧瞧,看看前后有没有出线的地方。

那老丈啧啧称奇,他很实诚地说:“我真找不出原来勾线的地方在哪。”说得其他人一阵笑。

补一根短纱三文钱,长纱五文钱,林秀水收了二十四文钱。晚点林秀水收了摊,其余几位娘子心心满意足回去,其实还没到她要去成衣铺上工的点,只不过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姚娘子。缝补赚得钱少,又辛苦,谁来盯着她看,给她数钱都可以,但是香囊这种赚得多,林秀水谁也不说,闷声发大财,她想发大财。“小娘子,”姚娘子跑上前来,“我昨儿拿你的香囊挂上去了,来扑买的人不少,全是沾了你的光,赚了比我平日多的钱,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着分”“别,“林秀水连忙打断,“这卖出去的东西便是卖出去了,娘子赚了多少钱都与我无关。”

“生意好是好事呀,我还想多卖点香囊,正好不用自己操心。”姚娘子这种老实人做生意,占了别人便宜总是不安心的,哪怕她也确实缺钱。

“那,要不”

林秀水笑道:“进屋里来坐坐吧,我手里也没有太多香囊,毕竞我只有一双手,倒是还有些别的,像是猫头鞋、虎头鞋,娘子要是看得过眼,也可以摆挑子上。”

说起来她上次卖的猫头鞋鞋面,只卖出去几双,后头压根没有人再过来买,但是满巷子的小孩都穿上猫头鞋了,这布样学学还是太容易了。所以林秀水还积压了好几双,正好姚娘子瞧得上,先卖给她,总有六十五文。

至于香囊,林秀水没做完,她裁剪好样式,来不及缝合,姚娘子要得多,她只能做点给点。

歇工一天,又到要去成衣铺熨布了,林秀水也会偷懒不想上工,她真佩服她姨母能一年有三百五十日能准时准点上工。她基本掐点到的,早到早熨,工钱又不会多一文。进了成衣铺大门,顾娘子喊住她,“阿俏,今日有十来条满祠裙要拿来熨。”

林秀水呆呆地将脑袋转过去,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吗?”顾娘子不解:“不是你熨还有谁?这里有第二个人?”天塌了,山崩了,水枯了,林秀水真想找个人帮她把天给顶起来。“那个娘子,“林秀水努力给自己争取,“真就我一个人熨吗?褶子那么多,要先打理褶子,再熨重痕,平烫反熨,真的有些麻烦,这熨裙子绝大多数时间便费在这上头。”

而且她真的很想裁衣,缝衣,不只是每日枯燥地来回重复一个活。顾娘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雇人是得多出一份钱的,当然她也确实不想让林秀水以后只熨布,总有人要来接她的活。“这样,"顾娘子拨动着算盘,算了下后道,“我叫小春娥二姐过来帮你,你看看人能不能用。”

林秀水高兴地直点头,她猛猛谢过一番顾娘子后,转头告诉小春娥这个消息。

“你是说,"小春娥一字一顿,“要叫那个有无比蛮力,一只手能把我拎起来,甩过来,甩过去的大春玲来熨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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