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子!”他手往下方某处一指,“那里出了河口子了!”
苏方回已经看到了那一处河口子。
距离他们停泊的地方不远,民众稀薄之处,有一段薄弱的河堤终于被河水腐蚀开,正汩汩流出水来。
那缺口初始只有擀面杖那么长,流水迅速把缺口处的堤岸冲毁,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丈宽了。水流顺着地势,迅速往堤岸下冲去,那方向,正是汴州城。
苏方回的手攥紧衣襟,一直冷静自持的脸上惊慌失措。
怎么办。
他们在汴州城!
眼前的黑暗里,他听到张灿大叫一声:“快扔沙袋!快堵住缺口!!”
张灿的命令消逝在水波拍打船身的声音里。
然而不用等他号令,河堤上的雇工已经反应过来,从乱成一团哭爹喊娘,到意识过来这不过是个小口子,尚有修补的余地。等到他们抱住沙袋往缺口处填时,那缺口已俨然三四丈宽。
汴州府尹刘大人已经不在凉棚处休息,他整个人像疯了一般穿过人群,向缺口处冲去。嘴里大声喊着什么,远远可见神情惊慌而又果决。好在他的下属尚有清醒的,三两个人死死拉住他,不准他再往前一步。
父母官若身死,汴州城更无可守。
往回跑更是没有意义。
河堤之下,再没有高地。
有些下意识往汴州方向跑的,没跑几步便知道没什么用处。有人擅长攀爬,三两下爬上高高的杨树。有人寻到马车站上去,心里的惊慌总是少了一些。更多的人抱着沙袋往缺口处冲去,扑通一声扔掉一个,便立刻回去抱另一个。
他们,不怕死吗?
苏方回怔怔。
很快,官府的人便开始有序指挥起来。好在今日河堤上又有雇工又有沙包,起先扔下去的沙袋都被冲走,但是后来却慢慢止住了水势。等河堤口封好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
张灿探头往缺口处张望,那里横七竖八乱糟糟的,填了不知道有几百袋沙。
起先流出去的河水,已经冲毁了远处的田野,在几里地外渐渐渗入地底,消失无踪。可是只有现场的人知道,若那口子封不住,恐怕除了船上的他们,人人都将化为水鬼。
原来黄河决口,是这般可怕。
张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扭头看向苏方回道,“这可真是惊险,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决了口子了!”
苏方回一直盯着那决口,盯着众人慌乱忙碌,神情冷肃,不发一言。
还好,封住了。
只是如今汴州尚未落雨,黄河便已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