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时,她其实还暗自庆幸,似乎并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但这种让她碰不到『摸』不着的内部打击,像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时,她发现自己轻敌了。疼痛的程度,似乎是以平方的级数依次叠加,且频率越来越密,让她能够赖以喘息的机会越来越少。
她刚开始还能与赵长垣说一两句话,到了后来,她连对方在说什么,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伴随着腹腔内脏各种器官几乎快被碾碎的痛感,她觉得自己正被人从里向外一点点撕裂开。
上天是公平的,赋予人们延续生命的权利,也要人们饱受临界于生死边缘的残酷考验。
上天也是很不公平的,他将力量和强壮赐予了男子,却把经历这生死考验的义务丢给了女人。
所以此时此刻,这世上最勇敢强大,最想保护她,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男人就在她身边,却也只能束手无策,撕心裂肺的看着她的挣扎在生死边缘。她悲哀的意识到,她最爱的人也救不了她,没有人能够救她。
她听见自己越来越绝望的嘶喊声,和他渐渐模糊扭曲的面孔。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
是的,她曾经也是这样被人伤心的注视着,绝望的呼唤着,对方的脸也是这样慢慢变得模糊不清,然后她就死了。她又要死一次吗?
不,这一次,她要救自己。她不会再轻易让自己被命运玩弄于生死之间。她要活下去,她要让孩子们都活下去。她龚玥玥,绝不放弃自己的生命,绝不会让她爱的人再一次受到伤害……
她猛然睁开眼,眼前三张模糊的脸,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她听不清,也并不在意。她回想起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片段,收集起那些替产『妇』接生的稳婆说过的只字片语。什么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什么用力用力再用力……
人一旦有了斗志,便很容易战胜眼前的困境。龚玥玥的斗志,正是来自于她对命运的愤怒。无论如何,这种激愤的情绪似乎对她特别受用。
她停止了白费力气的嚎叫,一次又一次根据自己切身感受调整呼吸,使自己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氧分,控制气力。这节奏不行,就打『乱』了再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节奏。
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汇聚在腰部的着力点上,愤怒而又倔强的感受着一次又一次疼痛的袭击。“有种就他娘的疼死我啊!只要疼不死老娘,老娘就拼了!”这些话,她自然是没有力气说出口的,但在心里,已经咆哮了几十次。
忽然间,她几乎有了一种战胜疼痛的错觉。就像是她所有无从发泄的剧痛和愤怒忽然找到了宣泄物。这种全身为之一振的快意恩仇感不知从何而起,她无力追究,却受用特别,就好像有人分走了她的痛苦一般。
无论再难的路,都有尽头。无论再大的磨难,总有结束的时刻。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响起微弱的啼哭声……
龚玥玥从来都没有听过如此美妙动听的婴儿哭声,尽管他们此起彼伏,嚎得撕心裂肺。可她却在胜利的微笑中结束了痛苦的征程。如来时一样,疼痛又如『潮』水般褪去。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过来,她累的不想睁开眼睛。屋子里血腥气实在太重,重到她觉得自己嘴里都含着鲜血一般……
可是,真是幻觉吗?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赵长垣苍白又温柔的笑脸。他的左手正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右手……右手在她嘴里。
他爽朗一笑,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睛:“没事,我皮厚,一点也不疼。”赵长垣并不是铁打的变形金刚,更不是古堡里的吸血鬼,血肉之躯怎么不晓得疼?她刚才那一口,将他咬的皮开肉绽,只是他当时心疼还来不及,哪顾得上在意皮肉之痛。能够为她分担痛苦,正是如他所愿的。况且,正是他情急之下自己把爪子送到她嘴边让她享用的……
他自己不当回事,可龚玥玥却不依不饶:“我看看。”她这一年多,被他大大小小咬过不知几百次。虽然他每次都是闹着玩,下口很轻,但她时而还是疼得龇牙咧嘴。想想刚才她的牙齿明显已经切入皮肉,再想想自己满口血腥味,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赵长垣有些为难,让她看吧,她非得心疼死。不让她看吧……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根本避不过。想来想去,在她坚决的目光之下,他只得在背后将手上的血擦在衣服上。
这一幕,让站在他们身后帮稳婆擦洗婴儿的傅云看在眼里,戳中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这个男人真是个傻到让旁人都会为之心疼的家伙。她决定帮他解围:“你们这两个狠心的父母亲,连亲生娃娃都不要了吗?”说完,将孩子包在襁褓中,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向赵长垣走来。<!-- qingkan:261048:65219013:2018-10-09 04:24:08 -->